有很多對戀愛的比喻,像是一場旅行,必須要看完所有風景才甘心;像是投簡歷,投了無數用人單位可能才有一份回應;像是吃泡面,有時看著別人吃著香,自己吃起來卻不是滋味;也像是坐公交車,晚一點沒關系,錯過了可以等下一輛。
土豆先生和西紅柿小姐的關系很像出租車,看似兩情相悅,卻壓根不是戀人。土豆先生就像自愿停車等她隨叫隨到的2B司機,西紅柿小姐則像上了出租車卻不去目的地的2B乘客。
兩人保持友達至上戀人未滿的危險關系長達十年。西紅柿小姐,唱片公司金牌經紀人,身高一米五的“矮冷”女強人,以“我喜歡”作為人生座右銘,每天晝伏夜出做PPT談合作。高中時轉學成了土豆先生的同桌,帶著他打架逃課成為學校風云人物,一路躁到大學,組社團接演出,最后形影不離漂到了北京。而土豆先生,就是一個愛吃土豆長得還沒土豆可愛的小跟班,扛過攝像機,做過情感節目的托兒,現在在一家娛樂公司做宣傳。皮膚黝黑,梳著辮子,看著挺有藝術氣息,實則直男癌重度患者,沒什么大理想,“普通”是他唯一標簽。如果說西紅柿小姐在女人堆里能靠她的小個子大光芒成為亮點,那土豆先生丟到人群里就是用來襯托其他男人的。
這幾年西紅柿小姐桃花不斷,且都是些名門才子之流,她對有才華的男人沒有抵抗力,最后一次戀情更是場異地戀,對方是一個做電影美術設計的臺灣人,標準高帥富臺球打得也好,美中不足就是潔癖太嚴重,西紅柿小姐飽受非人折磨,每天連根頭發絲都保護得小心翼翼,生怕掉在床上被他全身心嫌棄。
為此土豆先生常莫名接到西紅柿小姐的求救電話,說臺灣人突然來北京,但她人不在,要他半個小時內去她家救援,換床單被套打掃衛生。土豆先生唏噓覺得她這是何必呢,愛到沒了自我,西紅柿小姐就嗆他的零經驗愛情史,說他不懂,若是求一個玩伴,撩撥孤單的人,那盡管敷衍,但若是求得長久共眠,就必須為對方妥協。
土豆先生不以為然,若是情深摯愛哪需要為對方改變。
果然,西紅柿小姐還是落了單,臺灣人選了一個大胸錐子臉出軌,失戀當晚西紅柿小姐掄著酒瓶大罵男人都一個熊樣,然后向土豆先生的家投放了一枚原子彈,亂到一個慘不忍睹。她抹著眼淚吼,“我要吃肉!老娘跟臺灣人吃了三個月的素!我要紅燒肉!”土豆先生真的給她叫來好幾份紅燒肉,兩人神經質地開始比賽吃肉,吃到土豆先生滿面油光抱著馬桶狂吐時,西紅柿小姐才收回眼淚,用她慣常的臺詞為第N次失戀做了個收尾——“好了,我要去做PPT了。”
西紅柿小姐不知道,這次失戀成為她漫長水逆的開端。
這天土豆先生如常接到西紅柿小姐的電話,說有個歌的版權費急著付,先讓他墊二十萬,土豆先生積蓄不多,但在西紅柿小姐面前沒有咬牙考慮這件事。二十萬轉過去的第二天,西紅柿小姐又問他還有多少錢,土豆先生說五萬,西紅柿小姐壓低聲音,“給我。”“那是我娶老婆的!”土豆先生委屈道。“你就當暫時娶了我!”西紅柿小姐撂下狠話。沒過幾天,西紅柿小姐又來了電話,土豆先生這才徹底生疑,逼她說實話。西紅柿小姐煞有介事地強調三遍讓他必須保密,然后說,我在配合警察局緝拿犯罪團伙,他們以我名義洗錢!土豆先生一道晴天霹靂,媽蛋,你被詐騙了。
后來兩人上警局報案,面對一百萬巨額詐騙數目警察也目瞪口呆。土豆先生倒是能理解她,在那些精明的老人和智商感人的年輕人面前,一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要動你戶頭里的錢,一定會比誰都警惕,也只有西紅柿小姐,會在一步步圈套里讓正義感勝過理智,以老娘會處理好一切的姿態為民除害。
這一百萬是西紅柿小姐這些年辛苦的全部積蓄,通過這件事,她無比后悔,后悔之前在米蘭的時候沒多買幾個包。
沒有意外地,西紅柿小姐直接搬去了土豆先生家。起初還有點痛定思痛的決心,吃煎餃倒個醋都學會省著點,幾天過去立刻打回原形,水果一叫就是一百多塊的,吃不完就扔掉。她骨子里壓根就沒錢的概念,只為喜歡的東西拼命。
別看土豆先生平時愣,但照顧起人來非常細心,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西紅柿小姐,自己買了張沙發床在衣帽間睡,冰箱里準備了西紅柿小姐最愛的抹茶冰淇淋,鴨脖配蘇打水,每天會準時一個微信問她晚上回不回去吃飯,就連西紅柿小姐拉屎喜歡開著門大聲聊天,他也都忍耐著配合。
土豆先生常說,最好不要讓你那些男友看到你這個樣子。西紅柿小姐腹誹,他們沒這個運氣。
土豆先生家有一貓一狗,折耳貓叫小白臉,薩摩耶叫鰲拜。西紅柿小姐怕貓,每次都特別幼稚地故意在小白臉面前表現自己有多愛鰲拜,抱著它自拍,給它吃香喝辣的,小白臉也不是省油的燈,經常跳到她身上嚇她,為此鬧過不少次人貓大戰。
這天西紅柿小姐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操著一口南方口音說是她領導,讓她去辦公室一趟,西紅柿小姐神經一緊認定是個騙子,一口一個老娘用生命問候了對方全家。結果那人真的是她領導,還是不常來公司的那個大股東。領導本來要給她加薪,最后直接劈頭蓋臉給她罵了回去,不僅埋汰她的感情史,還直戳她被騙一百萬的痛處,說她是不是腦子有病,有病給她放幾天假,西紅柿小姐自尊心強性子倔,直接撂攤子說免了,我給你放一輩子假。
丟了工作的西紅柿小姐回到家就蹲在廁所里,門開著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抱怨,突然小白臉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跳到她腿上。西紅柿小姐嚇得把它甩開呵斥了一聲,小白臉抖了下身子就跑了。
誰也不會想到,那天是西紅柿小姐最后一次見到小白臉。
窗戶虛掩著,沒人知道小白臉為什么會從九樓掉下去。后來土豆先生抹著淚把它葬在樓下的枯樹旁,鰲拜趴在一邊心痛得嗷嗷叫。西紅柿小姐躲在屋里靠聽歌轉移注意,卻被土豆先生一把扯掉耳機,紅著眼說,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那天是兩人認識這么久以來吵得最厲害的一次。不是因為小白臉的死,而是好像注定了這是一場必須吵的架,兩人仿佛握著手術刀開始不斷剖析這些年來對方的好與壞,所有的不對等與不甘心最終被沖動圍堵,說出那些不適合的話。
西紅柿小姐搬出土豆先生的公寓,想說的話盡管都在喉嚨里,最后還是被沉默吞噬,兩人自此斷了聯系,再遇見時隔一年之久。
氣溫降至零下的首爾,年輕人聚集在熱鬧的弘益大學周邊等待跨年。人群中有幾個可愛的抱抱團女生舉著“Free Hugs”的牌子跟陌生人擁抱,土豆先生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擠到其中一個女的身邊,那個女生抱著牌子轉過身,沒想到是西紅柿小姐。
“別這樣看著我,我只是好奇,就借它過來玩玩。”西紅柿小姐邊說邊指著木板掩飾尷尬。土豆先生一把將她擁在懷里,沉吟半晌說:“抱你的人那么多,你還需要啊。”“挺需要的,小白臉走了后,每天都需要。”西紅柿小姐喃喃道。然后土豆先生抱得更緊了。
臨近零點倒數,弘大附近的地下酒吧連門口都排滿了人,土豆先生和西紅柿小姐縮在大衣里,四處找地方落腳。最后在路上行人開始喊數字倒數時,他們躲在一個小酒館門口,幾個黃發老外吆喝著點燃了屬于2015年的煙火。
最后他們去了一家烤肉店,兩人把自己灌醉,開始聊起過去。土豆先生說了好多西紅柿小姐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羞赧地把烤好的土豆片一股腦塞到土豆先生嘴里,嚷嚷著,你差不多得了。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土豆先生突然語氣變得嚴肅,“唱歌唱到一半,我對自己說差不多得了,于是我按下切歌鍵;俯臥撐做到八十個實在累得不行,我對自己說,差不多得了,于是我站起來去喝水;為自己拼過幾次,我對自己說,差不多得了,于是我過了二十多年平凡日子;可是,愛你這么久,我怎么對自己說,差不多得了。”
西紅柿小姐無力招架,仰頭喝了整一杯酒,罵他,“你是傻×嗎?”
故事的結局他們還是好上了。
很多人會說,太扯了吧,他們這關系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但其實,日子都是處出來的,沒有不能擁抱的兩個人,只有不敢靠近的兩顆心,就像你身在持續的噪音中感覺不到噪音的存在,當噪音停止,你才能意識到剛剛的聒噪一樣。我們總是在最好的愛情里而不自知,對其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有些人跟他分開后,感覺是解脫,而有些人是為了讓你覺察到,失去對方言行字句的世界,自己才更愛對方。
有些人兜兜轉轉那么多年,好像就是為了最后能在一起而準備的,土豆先生和西紅柿小姐回歸正常生活,兩人和鰲拜同哭同笑同居,西紅柿小姐繼續“矮冷”,不過突然很喜歡跟貓有關的一切,甚至是Hello Kitty,并打算用一輩子欠著土豆先生的老婆本。土豆先生繼續傻愣,任何事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做個天真無邪的小跟班——Sorry, I don't understand。兩個看似毫無關系的物種,但他們心里無比清晰,只有在土豆先生面前,西紅柿小姐才可以變成番茄醬,而土豆先生甘愿為她成為薯條,兩人因此絕配。
土豆先生常說,最好不要讓你那些男友看到你這個樣子,其實有隱忍的下半句,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有多可愛。
相遇是春風十里,原來是你;相愛是山長水闊,最后是你。對你沒來由的脾氣,輕易展現那個最真實的自己,因為潛意識覺得你不會離開。愛情是成千上萬次相遇,對的人有很多,但愛的人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