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世間之人,凡有執念者,死前皆得一夢,見平生執著之事。夢醒則魂滅壽終,而若長醉夢中者,其軀亦腐,而魂魄不滅,流入異世。凡此之人,骨上皆生繁花。人之執念有異,故花之形色皆殊。而人既入夢中,歸期難定,故留花于世,倘有一日其夢終醒,便可復歸于骨上花盛放之所。世人所好之花,皆牽絆之人離時所化,守于花間,莫負遠離,便終有相見之期。
???????????????????????????????????????????????????????————《端云舊談·異聞錄》
????天水之際,霧靄沉沉,不得見萬物蹤跡。惟眼前山峰一座,孑然高聳,挺拔入云。水汽氤氳,白霧繚繞,也不知已是幾時光景。????
? ? 山腳之下,有湖存焉,其水清可見底。湖泊兩岸,水波渺渺,映得一處古舊渡口,渡口兩側,遍植青竹,微風起時,燈光竹影,交相錯擁,昏昏然似暮色將臨。????湖泊之中,有女子立于舟頭,身影纖細,青絲柔長,一精致小鎖輕懸于頸上,鎖身通體皆赤,配上這一副素紗身段,山水青碧,槳聲依依,渾然仿與天地一體。
????此渡乃異世入口,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遙望極目欲求度處而莫知所擬,惟以死人枯骨為幖幟。過得此地,即可抵魂靈棲居之所。世間之人,死前一夢,便于此地走上一遭。而舟中女子,乃此渡接引之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女子撐得青棹一桿,引領天下魂靈往來于兩岸。人間有執念者,方能入得此世,然惟渡得此舟之人,骨上始有繁花生焉,而令其有返世之機。
????既入得此界,除卻最為執著之事,但凡心念一動,所思所愿,轉瞬便可成真。渡河之人,于此舟中,求之愈多,得之愈多,而漸失其本心,忘卻生前執著之事。執著之事了了,此生便也了了,夢既轉醒,舟中魂靈潰散,世中命亦不存。故可抵對岸之人,已是萬中無一。而登岸之人,入得此異世中,事事皆可遂人心意,人耽于此地,再難憶及塵世之中,尚有人相守于花間,盼其歸期。是而歸來之人,論及此地,念之怨之,思之恨之,皆喚其作溫柔鄉。
????六界眾生,于此渡口,熙熙而來,攘攘而去。惟女子久居于此,名姓既失,前塵皆忘,歲月之于卿,亦了無意義。凡過得一載,女子便于屋前手植青竹一株,而今青竹亭亭,簌簌成林,早已盡掩木屋蹤跡。屋前院后,素雅清凈,幾無修飾之物,惟四下不知何年所生之花,艷而多妖,靡靡遍野。女子別無他好,惟喜日下之時,獨坐于竹前花林,待得霞光昏暗,夕陽盡沒,方解下胸前小鎖,輕置于花間,而后緩歸其處。此世中人未有知其名姓者,而女子為人,清淡冷漠,不甚言語,兼其亦喜著素衣白裙,故皆喚其雪女。
????昨夜城外有落雪,今日天色正好,霽雪初晴,雪女步于湖畔,見湖面光線猶佳,竟依稀可辨遠處云州城頭。舉目西眺,城頭驀地劃過一雁陣,一撇一捺,皆作人字,相伴南行。朝陽初升,日頭漸暖,女子漸覺困意,遂握得頸上小鎖,輕倚于渡旁青竹上,俄頃,雙目微闔,呼吸減緩,竟有微酣之聲傳來。湖平如鏡,竹林陰謐,四野靜寂,了無聲息,惟赤鎖輕離其手,懸得半空,似落未落,吱呀有聲。
? ? 忽覺似有涼風起,女子不禁輕蜷其體,陡然覺察身側有異,心上一驚,猛然睜開了雙目。
? ? ?“姑娘此覺,可睡得甚久。”
? ? ?“你是何人?”
? ? ?“我么,不過一好晚霞之人罷了。”
? ? ?女子睡眼惺忪,回首打量身側男子,天色昏暗,男子面目不甚清晰,只見其雙眸之中,晚霞灼灼似燃焰,竟已絢爛漫天。
? ? ?“姑娘如何稱呼?”
? ? ?“...載與?!?/p>
? ? ?“那,載與姑娘欲去往何處?”
? ? ?“...”
? ? ?“此處戰事已起,城外匪徒橫行。姑娘無論去往何處,還是早些入得城中,明日再做打算才好。”
? ? “...嗯?!?/p>
? ? “姑娘若是步行,日落之前恐不得入城,不如于此稍候片刻,我便送姑娘一程,如何?”
? ? 男子背向載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霞光晚照,故載與未曾發覺,男子早已嘴角輕揚,雙目盡含笑意。
? ? “...”載與回過身去,見林邊不遠處,一赤紅棗馬正凝目以視二人,原地輕聲踏蹄,依依嘶鳴不已。
? ? 二人共乘赤駒,疾馳以返。既入得城中,過往百姓盡皆側目,兵士守衛佇立行禮,待看清馬上之人,眾人眼光忽異,后有私語之聲傳來。相距甚遠,不得聞其詳,惟見眾人目皆促狹,卻又露出甚為欣慰之情。
? ? “你究竟是何人?”
? ? “看來還得自我介紹一下,在下乃云州守將,姑娘喚我紇奚便好?!?/p>
? ? 西北天寒,夜色方至,路上已全無人蹤,而客棧早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溫酒暖爐,絲竹彈唱,無論是否善飲者,都禁不住來上燒酒一壺,牛肉二三斤。幾盞下肚,話自然便也多了起來。
? ? ?“紇奚將軍自從來了云州之后,無論公務如何繁忙,但凡天晴之日,必得出城看日落,這三年來,可真是一天都沒落下?!?/p>
? ? ?“將軍生平,除卻此事,似也未有他好。珍奇古玩,美人佳釀,常人所好之物,從未見其染指。將軍待民寬厚,武功更是高得出奇,我瞧得說書人嘴中那些修仙俠士,也未必比得過將軍。”
? ? ?“虧得上將軍鎮守此地,不然今日我等還在這喝甚勞什子酒,早就卷鋪蓋逃命了吧。”
? ? “不過啊...”
? ? 說著說著,一個個彪壯的大漢互相看了看,心領神會地端起酒壺嘿嘿一笑,醺紅的醉眼里飽含著難以名狀的期待。
? ? ?“今日你可見得將軍歸來之時,馬上馱著一個姑娘?”
? ? ?“老子還以為是將軍馬騎得太疾,害得老子眼睛進了沙子看花眼了,竟然真有此事?”
? ? ?“我見時也吃了一驚,還從未見將軍與一姑娘走得如此親近?!?/p>
? ?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好像進城之后便不見了?!?/p>
? ? 客棧角落之中,燭光隱約欲滅,一女子依墻而坐,酒壺微傾,眼神迷離,呢喃似有低語。
? ? ?“紇奚,我都快忘了已尋了你多久?!?/p>
? ? 而后之日,載與也不常在市井露面,挑得將軍府東側山腰一處空閑民居,便于城中住下。
? ? 其日則立于屋前,俯首探視將軍府內的情景。若見紇奚尚在,載與亦不相喚,回身便歸其室中。但凡日下之時,載與便移步出屋,赴往那日林中,見男子背依青竹,斜坐于地,凝望晚霞,久而似癡。
? ? 她亦不打擾,輕拾裙擺,端坐在其側,待到霞光沒地,便起身跨上赤駒,候與紇奚相攜歸去。紇奚也不為異,時與同行。良人共乘,駿馬疾馳,夕陽漸歿,落花如雨。載與輕擁坐前之人,忽而抬手,拈過落紅片片,賒花薄露淡為妝,待入得城中,二人衣袂早已染盡花香。
? ? 今日天色正好,紇奚忽起了興致,提筆至林中,便研起磨來。其為畫也,山便是山,水便是水,涇渭分明,未得半分相重。觀其畫中,鳥翔于天,不藏林中樹;花開于叢,不著女子鬢;魚游淺水,不入漁人鉤。
? ? “所以啊,世間萬物,皆應有其去處。”
? ? 紇奚轉身回眸,果又見載與立于林外不遠處,凝目相視,淺笑嫣然。
? ? ?“我可曾于何處見過姑娘?”
? ? ?“...不,未曾見過。”
? ? ?“那為何見姑娘之時,總有似曾相識之感。”
? ? 冬日之雪,終是紛繁,落得傾城。
? ? 傍晚時分,載與步入將軍府中,而有守門將士言將軍已出得城去。
? ? 載與聞之,臉色大變。
? ?“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大雪,將軍為何仍要出城?”
? ?“再過三日便是臘八,每年今日,將軍都會獨自出城西去,無人知其去處,但依下官猜測,今日應是某人祭日?!?/p>
? ?“不好,你速去點些兵士隨我出城,否則今日你們將軍怕要遭難?!?/p>
? ?“可小人并無兵權,擅自調兵那是死罪?!?/p>
? ?“我先行一步,虎符便在將軍書房之中,你速引兵至城西司凡谷,若以后將軍問罪,盡推于我身上便可?!?/p>
? ? 赤駒橫空躍起,載上載與出城往西,直奔司凡谷而去。
? ?“得,最壞不過頭上碗大一塊疤,萬一將軍真出了事,我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p>
? ? 守門將士牙關一咬,將兵器緊緊握在手中,便向將軍書房走去。
? ?“紇奚,你可千萬莫要有事,我這便來尋你。”
? ? 載與入得谷中,見道旁草木,皆染血色。愈往深處,血腥之味愈重。載與心中甚急,揚鞭相催,赤駒亦知其意,奮而揚蹄,頃刻便落入谷底。
??既至谷底,見深谷中央,落雪紛紛,肅殺凜然,一男子單手執劍,依樹而立,周身鮮血四溢,已不見完處,而其周遭,尸疊如山,血流成河,男子傲然昂首,睥睨四周,迫其威勢,一時竟無人敢上。
??男子回眸,忽見一赤紅棗馬疾馳而來,而馬上白衣,亦是相識。
?“載與?你為何會知曉此地?!?/p>
?“先且上馬,他事稍后再提?!?/p>
??載與拉直韁繩,隨其哨聲,赤駒騰空而起,踏雪東行,愈升愈高,漸失敵兵蹤跡。待到赤駒落地之時,二人皆被甩入厚雪之中,動彈不得。載與忽見先前守門將士率眾步行而來,心終寬解,長吁一口。
?“紇奚啊紇奚,我怎知曉,我怎會不知,那可是你。。?!?/p>
??一路疾馳,未嘗歇息,忽而得緩,載與血氣攻心,終是暈了過去。
??“載與擅動軍權,依律當斬,念其救本將軍一命,又探得敵軍將襲情報,姑且從輕而判,傳令下去,即刻送載與姑娘離開此地,十年之內不得準其再入云州。”
??而后有將士上前,要載與同出。載與目中含淚,緩步離去,然自始至終,其未有絲毫辯解,出城之時,亦未嘗回顧。
“老伙計,何事都不讓載與姑娘知曉便讓她離去,如此可好?”
?“能活下來,便是最好?!?/p>
?“明日敵軍便將攻城?”
?“不出所料,應當便是。”
?“援軍不是已在路上?”
?“敵軍甚眾,怕是已來不及?!?/p>
?“大約多少人馬?”
?“據我今日所察,恐有數萬兵士?!?/p>
?“那還開甚勞子會,今晚把這群小兔崽子一起聚來,大家喝個一醉方休,省得明日兔崽子們嚇尿褲子,給老子們丟臉?!?/p>
?“。。好,那便一醉方休?!?/p>
???是夜,云州城軍營。
???燈影搖晃,絲竹彈唱,歌舞艷媚,酒肉滿盅。西北之民皆能歌善舞,眾將于此駐扎多年,自是深得精髓,幾碗黃湯下肚,便一一趁著酒意,摟住美姬嬌婦,相伴入得舞池之中。
? ?惟紇奚獨坐高臺之上,見此情形,微微訕笑,自斟而酌。
?“堂堂一城主帥,平時老整那些文縐縐的玩意兒,現在竟然連個娘們都找不到么。”
??忽而不知何人高聲而語,眾將士皆是一愣,而后營中各處皆傳來哄笑之聲。
?“呵。。不必,今日有酒就好?!?/p>
??“誰說他找不到個伴,我便是他的女人?!?/p>
? ?帳前燈火忽明,有女子著素紗白裙,施施然自營外緩步而入,立于高臺下,妙目四顧,如天邊孤月,清幽淡雅,冷艷絕倫。眾人呆立于地,咸忘言語,惟見女子緩緩拾階而上,漸步入高臺之中。
???紇奚驚望眼前漸近之人,忽復往日平靜,微微一笑,起身于載與面前站定,輕拾其手,便一同入了舞池之中。
? ?時至夜深,霧凝甚重,軍營之中,燈火寂滅,酒杯傾頹,早已是鼾聲四起。
???紇奚點起一盞燭火,引二人出營而去。燭影輕晃,燈光明暗不定,惟可見前方幾步街景,人影相依,緩步前行,街景依稀,漸而退去。路雖悠長,幾步復又幾步,終是走到盡時。
??“載與,你不該回來的?!?/p>
??“我不放心你。”
? ??紇奚仔細注視著眼前女子,忽而解開前襟,取出赤紅小鎖一枚,燭火微弱,鎖頭竟亦有微光與之呼應。紇奚輕執載與之手,將赤鎖置于其掌中。
???“我乃將死之人,本不值你一再舍命相伴。明日將有大戰,待得戰事焦灼,恐我不得護你周全。此物我自家鄉帶來,家中人皆喚其作沉虹鎖,若你陷入危機之時,便擰開此物,或可護你安康?!?/p>
? ??紇奚言罷,忽而止步,昂首仰望西方天際。
???“倘若明日我離去,我之骨中必有花開,應似它這般顏色,你若有心,便帶上此鎖,在此花間候我。不過在我歸來之前,它們都得托付與你了?!?/p>
????載與看得兩眼身畔男子,欲語還休,猶豫半晌,終是未出片言,只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無話,又走數步,載與忽而停下腳步。
???“紇奚,此番若我倆皆能活命,便來娶我過門,如何?”
? ?“還怕到時是委屈姑娘了?!?/p>
??紇奚一笑,忽又疾跨幾步,徑直穿過載與身前。夜色昏暗,盡掩其面,不知其神色,惟見點點柔光,閃爍眉眼。
???來日終至,天色方明,敵軍鐵騎已現于城外不遠處。
???載與輕依于書房窗邊,忽見紇奚立于身后。
??紇奚輕聲揚起左手,輕擊在載與脖頸處。女子應聲而倒,傾臥于榻上,便昏睡過去。
?“再見了,這一次,怕是真的再難相見了?!?/p>
紇奚默默立于榻前,凝眸注視著榻上女子,又過片刻,終轉身離府而去。室中忽而開遍艷紅花朵,榻上之人手執赤鎖,臥于花中,輕翻其身,呢喃而語。
??“你既執意如此,我必不負所托?!?/p>
???紇奚身著赤甲,坐上城頭,見朝陽紅艷,似血欲滴,高掛于城東高樹之上。城外十里,重甲壓城,萬馬嘶鳴,遮天蔽日,雄渾浩蕩,卷起煙塵滾滾。
??“眾將士聽我號令,今日之戰,但凡尚能動之人,皆與我上城頭殺敵,哪怕城破,縱使僅剩一人,我云州將士,亦死戰到底,絕不可降?!?/p>
??“謹遵將軍號令,縱死不降?!背穷^各處,隱約傳來陣陣呼應之聲,盡含決絕之意。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河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曩鈿w來,以瞻家邦?;曩鈿w來,還于故鄉?!背穷^之上,忽而朔風起,有兵士擊筑而歌,音甚戚戚,低吟繚繞,而后漸隱于風中,四下士卒聞之皆愴,舉擊其兵,以為相和。
???紇奚不忍見眾兵士面目,長嘆一聲,閉得雙眸,卻忽而聽得城頭似有異響。
??“將軍,將軍,援軍來了!”
??“什么,怎會來得如此之快?!?/p>
??“南門外斥候來報,援軍忽現于城外十余里處,現于城南樓頭已隱約可見我軍戰旗?!?/p>
??“約莫多少人馬?”
??“煙塵太大,瞧不太真切,不過看這架勢,應是大軍無疑?!?/p>
??紇奚靜立于城頭,見風沙穿城而過,落得城中一片金黃。
??“如此,我們便得救了,是么。”
??云州西北,司凡谷。
??“我于此處建得屋舍幾間,今后你我便居于此,如何?”
??“為何竟偏是此地?”
??“怎么,難道載與不喜此地?”
??“不,紇奚喜歡之處,自然是最好的?!?/p>
????新婚之夜,城中之人皆來道賀,司凡谷中張燈結彩,熱鬧異常。酒席之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直至夜中,才送得新人入了洞房。
????夜風習習,四下靜謐,屋前屋后,竟有不名之花開遍雪中,香氣旖旎,艷紅欲滴。室中新人累得一日,終得偎依,自是再也分不開來,直至天色將明,方才相擁睡去。
????山谷之中,日頭初上。姑娘尚在夢中,忽感周身異樣,其驀地驚醒,竟察得其身竟是枕于一荒墳之上,女子起身,見墓前有碑,便走上前去,輕拂其上塵土,見碑上竟書“云州守將紇奚之墓”八字。
????于墓之側,亦有石碑一副,上有書文數十字,年數雖久,卻猶可窺其全貌。
???“端云十年,臘月初五,云騎十萬之眾進擊云州,吾國將士據城死守,盡皆死戰,至云州城破,三千將士,無一生還。后我大軍收復云州,得紇奚將軍遺骨,遂葬于此司凡谷中?!?/p>
????女子回眸以顧,見四下落雪深深,不見昨夜竹屋,亦不見昨夜良人。其思緒忽亂,呆立片刻,心愈慌而疾步出得谷中。
????司凡谷東南不遠處,云州城頭猶在,然連年戰亂,城中早已無人居住,惟風沙穿城而過,黃土漫天,漸掩城中舊物。
????女子面露迷茫之色,舉目四望,不知去處,便緩步返于谷中。此中之事,難道盡是黃粱一夢,此時夢醒,夢中之事,是否便再無從尋起。思來想去,不知何時,竟又走到方才墓邊,荒墳之上,忽而紅花開遍,媚而多妖,嬌艷欲滴。似極日落之時,西方漫天之云霞。女子俯身,方欲撫之,忽見頸間一赤紅小鎖輕垂而下。真亦似假,假亦似真,這一場蜉蝣舊夢,既是入了,便再也逃不開去。女子忽感委屈異常,使勁扯下赤鎖,呼拉一聲,便將其擲向空中。
????叮咚一聲,小鎖落入地上,女子忽而驚醒,見其猶輕依于渡旁青竹上。舉目四望,日頭初暖,朝陽猶懸于空。原來其方憩得片刻,手中小鎖忽而滑落,便將其驚醒。林邊屋外,所生之花今猶艷麗,漫山遍野,仿若昨夕方見之晚霞。女子手握赤鎖,彎下腰來,輕撫花身,忽又憶及那五光十色之夢。
???“其實若無我在,你本可活下來的,對嗎?”
???“紇奚、載與,何夕再遇,原是如此,今日你終記得催我返矣。”
????林中女子眉目舒展,淺笑斯然,日光忽而投入林中,女子起身,佇立于光下,其形愈淡,終是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