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2013年10月8日,我上班了。
我得到了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我記得面試的時候,設計總監說看到我的作品,還以為是法國動畫短片,她特別喜歡;我覺得我被尊重了,被欣賞了,即便當時這家公司的發展狀況十分不明朗,但是我依然選擇來到了這里。
這家公司的老板是一個年輕的魔術師,他在我的面前表演過近景魔術,我記得當時他出了特別多的手汗。設計總監是一個臺灣女人,是著名的舞美設計師,因為我當時對這些并不了解,也都是聽別人說的,我只是按照規定的時間,來上班了。
這是一家提供設計方案的乙方公司,提供”魔幻“題材主題公園的設計方案給地產商,對概念性和可實施性進行統一的設計考量,我的職位是視覺設計師,換句話說就是啥都做。
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沒有什么具體的工作需求,有時候在工作時間,我還會自己畫一些東西,后來工作逐漸變多了,就沒有時間了。
我做一些概念圖的繪制工作,但這并不是我的專長;慢慢的我就開始做主題公園的劇本創作,寫一些童話故事,為主題公園構造故事線;做方案匯報的PPT;制作設計方案的方案書;跑印刷廠;談價錢;我做的樂此不疲。
我努力,我不知疲憊,我尊敬每一個領導和同事,我甚至連自己下班時間,都要陪設計總監聊天,即便我是那么的不想多動一下手指頭,我也要在屏幕這頭保持微笑的敲下每一個字符。
“你這么好,你賣嗎?”
“賣什么?”
她沒有回復。
這是我和設計總監從深圳回來之后的第二天,她發給我的短信。我收到短信之后,沉默了許久,才反問了她一句,然后瞄了一眼桌子上嶄新的macbook pro,自己苦笑。
過年,沒什么特別的,我給設計總監發了祝福短信,沒多久,她打來了電話。
“你還好吧?其實,我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就是一句玩笑。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嗎?”
我沉默了良久。
“恩,會的,沒事,我知道是玩笑。”
“那就好,新年快樂!”
我們寒暄了一會,我問了她在臺灣怎么樣之類的,說了幾句就掛斷了。
她是一個對我很照顧的人,從我來公司的第一天就是如此。
我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候,對于社保扣錢什么的并不了解,還特別著急的給她打電話,問為什么給我少發了錢,跟當初說的不一樣啊!她說她不清楚,還問我是不是缺錢,就直接問我要銀行卡號,要打錢給我。
她可能喜歡跟我說話,每天我下班之后,她都會在微信上一直跟我聊天,更多的是無奈跟抱怨,來自于工作和生活。無論多晚,我都會陪她聊天,有時候我會說很多話開導她,她便覺得我超乎了我這個年齡層的成熟,但其實我說的什么,我自己都不懂;她有再多的無奈,也只是因為她經歷的太多。
事情發展到后來,就開始變了樣,她偶爾會送我一些小禮物,我也會坦然接受,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她送給我的一臺蘋果電腦。對當時的我來說,這樣一件昂貴的奢侈品,安安靜靜的躺在了我的辦公桌上,我甚至都不敢摸一下,生怕摸一下就給摸壞了。
我知道她要送我電腦,我已經在微信上面反復拒絕過她,可她還是堅持要送,最后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就這樣接受了。
大年初六,我回了北京。
跟她承諾過,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微信里面談論她的無奈與快樂,她的生活與工作,我敲下的每一個字,就像每一枚硬幣,都是我收下她禮物的債。現在無論她發什么內容,無論多晚發信息,我都要回復,因為那是我欠她的。
有一天,我終于忍受不住了,我把電腦裝回原來的包裝箱里,我甚至連那那一層透明的塑料薄膜都沒有扔,小心翼翼的貼了回去。早早的來到公司,把電腦“咣”的一聲拍在她的辦公桌上,就好像要跟過去的自己做個了結一樣,就好像要重重的把自己敲醒一樣,就好像要跟乖乖聽話的我告別了一樣。
蝴蝶效應的后果是我沒能想象到的,那一天看似平靜,沒想到后來卻給我的生活帶來了難以平復的震蕩。她忿忿的在微信里對我說,就像她第一次送給她男朋友的東西被退回來時的感覺一樣,她傷心極了。
“只是物歸原主,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拿。”
“我隨便做一個私活就掙回來了,我以后還想自己做一個公司,然后讓你管錢。”
“我們能不能正常點,我就想安安分分的做好我自己的工作!”
“可是你讓我有種錯覺啊,你讓我以為你喜歡我。”
“我只是尊重你,請你也尊重我,好嗎?“
她發來了一張照片,一張把我嚇壞了的照片。
她的一張自拍照,蒼白的臉,呆滯的目光,眼睛、鼻子、嘴角,都流著血。她說她被我氣的七竅流血,我真的嚇壞了,以至于那張照片的樣子我現在都還記得。
第二天我來到公司,直接去到了人力總監的辦公室,我想跟她說什么,但是又不想讓外面的人聽到,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先安排我坐下,隨后她去關上了門。
“我想要辭職?”
“額,可以的;不過辭職應該有個原因吧,有什么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我聽說你一直表現的挺好,你們經理總在我這里夸你,怎么突然想辭職?”
”因為,這個原因我不好說,我說了你也不能和別人說起這個事兒?你可以保證嗎?“
”嗯,我肯定保密。“
我一五一十的說出了事情的始末,我覺得自己一直在被騷擾,根本沒有心情繼續好好工作。
她聽了我的話,一開始只是驚愕,后來漸漸的可以縷出一些思緒,她說她能理解我現在的情緒,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邊說邊遞紙巾給我,也許時過境遷,她會在其他的友人甚至同事面前笑話我這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吧,那孩子在我面前說,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她也許會這樣說。
“公司還是希望能保留住人才的,畢竟這個不是她的公司,所以如果你相信我,給我一周的時間,我來處理一下這個事情,你可以回去休息一周,等我處理好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處理不好也沒關系,直接給我辦辭職就好了。”
她只是笑著,沒有說話,輕輕的拍了我的肩膀。
一周后,我接到了她的電話,說處理好了,給我調離了崗位,為了不讓我跟設計總監見面,我上班可以直接到新的部門去。
就這樣,我再一次回到了這家公司上班,在一個只有我跟我領導兩個人的部門里面開始了新的工作。
一個月后,那位設計總監離職了,扔下了好幾個爛攤子。
我的新領導是個心直口快的大男孩,在美國長大,讀書。在他手下干活很累,卻能學到很多東西,他每周跟我討論電影觀后感,經常托人從美國給我帶書,讓我提高英語能力。他有一個想要改變世界的野心,但是卻每天過著暴躁如雷的生活。
大家的效率跟不上他的想法,他想不通,慢慢的開始跟很多同事爭執,有時候還會破口大罵。
這一份工作我做到了2014年的9月份,當時比我后來入職的那些設計師,美術師,都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最終離職的理由也很簡單。
“我沒有成就感,我希望做讓普通人都可以用得上的東西。”
“保持聯系。”
“恩,這段時間,謝謝你。”
回家的路上,我反觀這一年,我學到了很多,也遭遇了很多。我不敢說這就是人生的樣子,因為我還體會不到什么才是人生。蕓蕓眾生,每個人都有自己活成的樣子,每個人也在不停的與別人產生交集,成為了構成別人人生的一個元素。雖然到后來我都沒再能和她說上一句話,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怪過她,在我眼里她是一個有才華、堅強的、甚至是敢愛敢恨的女人,她比我有勇氣的多。我只是害怕那些我不能掌控的局面發生,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夜幕將至,南鑼鼓巷人流攢動,每個人都是一座城池,每座城池里面都有一個不可碰觸的心事。窄窄的巷子,能容得下這么多座城池,卻容不下一枚心事的體量。每個人都只能漫無目的的走著,笑著,笑著,走著。
走著,就當腳下是遠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