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說出口的是指責和埋怨,表達的卻是關懷;有些時候,詞句間洋溢著浪漫和溫柔,心里卻是深深的厭倦。在年少時還不懂得利用言語的威力之前,所說的話里真心會多很多,可惜的是,真正想說的話,未必有勇氣說出來。
李博懂得女生們關心他,所以她們怎么說,他也只是笑笑。送安靜到家,李博和鄭曉晶一直等到她房間的燈光亮了才離開。
走了幾步,李博對鄭曉晶說:“哥,咱有車。”
鄭曉晶說:“我知道,我的車?!?/p>
看鄭曉晶不領會,李博無奈說:“不能騎著走嗎?”
鄭曉晶說:“誰馱誰?!你那么沉,我能馱得動嗎?!我這是24車,你一個男生騎能好看嗎?!這些我都考慮過,所以才推著走的!”
李博發自肺腑地敬佩說:“原來你考慮得這么全面,那還是我馱你吧,這么晚了誰能看見!”
鄭曉晶說:“那行,但是要被誰看見你了,可和我沒關系!”
雖然是輛坤車,質量非常過硬,加之家屬區的路燈很密,盡管路況不佳,兩個十六歲的孩子騎著走,半點異響也無。
李博得意說:“看咱這技術,24車照樣騎得嗖嗖的!”
鄭曉晶說:“大車才不好騎!”
兩人一車風也似地略過小區,根本沒注意旁邊一個樓道有個人瘸著出來——白慶。白慶睡得晨昏顛倒,未及細想,只覺得這倆人很眼熟,還是遵從老媽懿旨打醬油為要。
李博以為他騎女生車沒人看見,白慶以為他的值周行為毫無問題,團結友好的一天終于結束了。
這一周的后幾天,白慶繼續值周,但是他根本不去初三(四)班,而是直接給個最低分。這個行為令白慶收獲到了濫用權力的快樂和裝作完成工作的輕松,絲毫不考慮安靜當天行為背后的深刻意義,也不關心自己曾經幾乎被群毆的命運。
時光飛逝——對于白慶來說是的,九月的第二周到了。根據高中部值周表的安排,這周安靜不必再想方設法地逃避間操了,她在隊伍里漫不經心地做著體操動作。
突然,鄭曉晶向安靜猛使眼色,看安靜不予回應,悄悄喊:“安靜,安靜??!”
安靜一驚,目光隨鄭曉晶手指方向一轉——
在全部初中生排成的方陣前面,有個人正在巡視。間操期間到處亂走的,不用問,必然是新一任的值周生。
這人個子很高,已經是個挺拔的青年,卻還保持著少年的纖細體型,更顯得頎長。
這個秋天的陽光是這般超乎尋常的燦爛,這個季節的天空是這般不同以往的蔚藍,所有年輕的孩子們連頭發絲都洋溢著生命力,而此人穿梭其中,似乎比普通群眾又多了一份淡然。
但是所有人都看穿了他得瑟的內心。
因為他穿了一件粉色的西服。
不是粉紅色,也不是暗粉色,正是桃花一樣嬌嫩、尋常女生都輕易穿不得的粉色。
幸而這個人眉目清秀英俊,絲毫沒有被粉色襯得粗俗或者娘氣,只覺得面若芙蓉,至少安靜是這么看的。
鄭曉晶突然笑了出來。
李博的聲音極大:“騷包!”猶如一顆石子,激蕩起七百多個初中生的笑聲,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那人似乎根本沒聽見,能穿粉色西服出來值周的怎么會是一般人!那都得是自詡貌若潘安,又得是鋼鐵樣內心才行,兩者缺一不可。
笑聲間隙,此人還有板有眼地開始計分。
鄭曉晶和安靜身高有點差別,兩人強行一排。鄭曉晶說:“你這眼光很有問題!”
安靜嘴硬得很:“有什么問題!能把這個顏色西服穿得這么帥,多厲害!”
鄭曉晶說:“繡花枕頭吧!”
安靜說:“也不是什么枕頭都配繡花!”
一本正經計分的粉色繡花枕頭值周生從隊伍這邊緩緩移動到那邊,確保全部在場的人都充分欣賞了衣服和他本人,他才滿意地緩緩消失,不知又要去哪里,借著值周之名,荼毒大家眼球了。
李博又大聲說:“這批值周的都有毛??!”
不僅僅是李博小弟們、邢牧正之類,連女生們都認真點頭同意,鄭曉晶還特意沖著安靜重重點頭。
安靜明白,鄭曉晶是說,九月份到現在總共兩個值周生,一個白慶,一個就是今天這位,多少都跟她有點關系。為了能夠在初中高中涇渭分明的學校里遠遠望見此人一眼,安靜總是找各種借口讓鄭曉晶在間操時間去教學樓,然后在樓下等待高中生們間操歸來。
然而安靜又很不忿,畢竟這種關系還沒有到她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負責的程度。
間操之后是路老師的課,政治。一中初三有個不成文的傳統,班主任都不是語數外老師。據說是因為初三太操心,若是語數外這種“主科”老師還要兼任班主任,會大大增加老師們犧牲在崗位上的幾率。青春期的孩子們聚在一起,殺傷力實在不容小覷。
路老師來到班里,李博還在繼續批評兩個值周生,后幾排的腦袋們像葵花一樣追隨著他。講臺旁邊各有一個重點看管的孩子,今天有一個沒來,另一個睡得一桌子口水。前三排的同學們是會認真聽課的,只是桌子上小山一樣的試題卷子擋住了他們的面孔。中間一大批孩子們,路老師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是什么樣子。
路老師這樣看下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上課鈴奪走了其他一切聲音。
路老師把書放在講臺上,說:“班長呢?”
鄭曉晶站了起來。
路老師說:“下個月起,班里有什么事情,都是班長負責?!?/p>
鄭曉晶立刻明白大事不好:“老師,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