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剛拉下餐館的卷門,準備打烊,忽然有兩個人從旁邊閃了出來,扯住了他的手,試圖阻止他繼續關門。“兩杯柳丁汁。”
“兩位先生,不好意思,本店已經打烊了。”李治告訴他們。
“我知道。”其中一個人盯著李治。“我們只需要兩杯柳丁汁。”
“先生,實在對不住。本店關門了。”李治不太想為了兩杯廉價的果汁再忙活一陣,但李治仍嘗試表現得耐心些。“倘若您真想喝本店的柳丁汁,您可以明天來,我一定恭候您的大駕。”
“可我們就想今晚喝。”另一個人在一旁嚴肅地說。
此時天已黑了下來,餐館旁的路燈也亮了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李治勉強看清了這兩個人大致模樣。兩個人相貌都相差無幾,看上去像是雙胞胎,他們兩都留著短短的山羊胡子,中間夾雜著些許突兀的白毛。穿著相同的厚厚的黑色羊毛大衣。把身體裹得緊緊的,頭上都戴著黑色的八角帽,壓得低低的,似乎害怕別人看清他們的臉。唯一的區別是其中一位戴著一副斯文的金絲眼鏡。
“再說哪有餐館這個點關門的?”
“已經八點了,先生。時間已經不早了,天氣也挺冷的,”
“金絲眼鏡”低頭看了眼手表,又在李治眼前晃了晃。“現在才七點五十二分,還沒到八點,你還不能關門。”
“為什么非要糾結那一兩分鐘呢?”李治推開那人的手,自顧地往下拉門。
“金絲眼鏡”不悅地說;“既然是八點打烊,提早一點都不能算歇業吧?”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我還有別的事,所以提前打烊了。”
“但也得遵守原則,不對嗎?”
“你有原則嗎?”李治反問他。
“我有。”
“我沒有。”李治著急擺脫這兩人,語氣重了點。
“金絲眼鏡”捏了捏拳頭,太陽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來。另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別忘了我們的正事。”
“不,正好一起解決了。”他扶了下金絲眼鏡。“你憑什么不做我們的生意?”
李治踩了踩卷門,卷門發出“咔咔”的聲響。確認卷門到底后,李治掏出鑰匙,彎腰把卷門鎖好。
“先生,我說過我今晚有事了,希望您能理解。”
“什么事這么重要?”
“個人私事,先生。”李治習慣地晃著鑰匙踏到一旁,鑰匙發出“嘩嘩”的聲音,在“金絲眼鏡”的耳里,這聲音無疑是挑釁。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個孤陋寡聞的蠢貨。”他一把奪過李治手中的鑰匙,然后重重地推開李治,蹲下來想要開門。
李治漲紅了臉,憤怒地跺向卷門,將卷門邊死死地踩在腳下。這樣一來,即使開了鎖,也很難拉開門。
“你們倆到底想怎么樣?恕我直言,我今晚沒有事情急著去做。但我也犯不著為你們兩個蠢蛋重新開張。”李治的耐心被他們磨完了,破口大罵。“你倆明白嗎?這樣不值得。你們既不會為我帶來可觀的利潤,也不會替我將本店好客的名聲四下傳揚。”
“金絲眼鏡”轉過頭瞪向李治,停滯了幾秒,然后索性麻利地起身從口袋里抽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不由分說地抵著李治的左側小肚。那里僅有一件羊毛衫和貼身內衣,憑此想來也無法阻止這位兇惡的歹徒。隔著衣服,李治似乎感受到了匕首的鋒利。
“你還覺得不值得嗎,老板?”
李治識相地縮回了右腳,回答道:“不,不。先生,僅僅是為了兩杯柳丁汁,您這是又是何必呢?我這就開門為您準備好了。”
李治小心翼翼地從“金絲眼鏡”手中接過鑰匙,腦子里盤算著如何將這兩位歹徒打發走。
“或許將他們交給警察是個好出路。”李治在心里對自己說著,手上卻一點也不敢怠慢。他迅速地開了門,從冰箱里挑選出最好的柳橙,,熟練地剝開,從調味罐里捻出幾粒細鹽,均勻地撒在橙肉上。幾分鐘后,李治捧著兩杯柳丁汁出現在二人的桌前。
“先生,你們的果汁。”李治微笑著替二人插進吸管。“請慢慢享用。”
“金絲眼鏡”滿意地點了點頭。“多少錢?”
“不要錢,先生。算是我送你們的。”
“算你識相。”
“味道怎么樣?”
“挺不錯的。”
李治對任何稱贊餐館的評價都感到十分的驕傲,他的熟客無一不是折服在他的高超廚藝之下,即使柳丁汁可能不是很需要多高的技能。
“先生,能否將手機還給我啊?”二人早就將李治的手機奪去了。
“要報警?”“金絲眼鏡”瞇著小眼看向他。
李治心虛地看著那兩道眼縫:“不!我絕不敢那樣想,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手機罷了。”他瞥了眼桌上的匕首,右眼皮跳動著,他極想摁住它,好讓它消停會。
“這手機呢,你是拿不走了。”另一個人也掏出匕首,放在桌邊。“我們想和你打聽個人。”
“誰?我認識的話我一定詳盡地告訴你。”
“喬班。”
李治猶豫了。喬班是店里的熟客,自己常光顧生意不說,經常還帶許多朋友來照顧自己,餐館能經營到現在絕對有喬班的功勞,他們甚至已經成為了朋友。
“找他干嘛?”李治補充了一句。“我不認識他。”
“我觀察好久了,他經常來你的館子吃飯,你會不認識?”
“來我這兒的人很多,我怎么會一一認識?”
“但你認識他。”
“不,我不認識。”
“他叫喬班,你絕對認識。”
“我說了我不認識了,還要我怎么解釋才肯相信?”
“金絲眼鏡”突然立了起來,攥著匕首指向李治的眉心:”你再說一遍。”
李治盯著匕首的刀尖,仿佛室內所有的光線全部聚集在這一點上,在他眼里反射出一道又白又亮的光,晃得他有些頭暈目眩。沉默了一會兒,李治依然覺得不應該出賣朋友。
“先生,你有什么證據?”
“我的想法就是證據。我告訴你,我們倆就是奔著該死的喬班去的。你不說,死的就是你。”
李治總算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柳丁汁只是幌子。“怎么會有你這樣不講理……啊!”匕首劃過李治的前臂,鮮血從傷口里滲了出來,又靜靜地滴落在干凈的木板上。李治質問道;“你們倆是瘋了嗎?”
“我們倆是瘋子,但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金絲眼鏡”又劃了一刀,正巧與先前的傷口相交。“我看得出來。”
“啊……”李治捂著傷口后退了幾步,恐懼地盯著他。
“你還不承認嗎?”
“好!我承認,可這又如何?”李治開始認慫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兩人嘲笑李治。
“他家住哪兒?”
“我不知道!”
“金絲眼鏡”搖晃著匕首,向前逼了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李治有些抓狂,向后縮了一步。“他和我提起過,他家好像住在附近的小區里。”
“哪個小區?”
李治沒有立刻回答,他明白這個答案可能會要了喬班的性命。他看了眼門外,今晚特別奇怪,這么久都沒有一個路人經過。
”說!”匕首已經架在李治的肩上了。
“可能他們只和喬班開玩笑呢?更何況,我和喬班也不是很熟,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命呢?”李治安慰自己。
“快說!”匕首往脖子逼近了一步。
“在,在琥珀人家A區17棟一單元203.”李治自己都詫異竟然泄露得這樣徹底。
“完了。”李治暗暗地嘟囔了一句。
這兩人干笑了一聲,嘴角抑制不住地抽動著,兩雙微小的眼睛眨巴著,交換著彼此的想法。
“喬班有什么冒犯你們的地方?”
“個人私事。”“金絲眼鏡”戲謔地看向他。
“你帶我們去。”
“不,我不愿見喬班。”
“不,你必須去。”
“我不去,求你們了。”李治腿有些發軟,止不住地顫抖著。
“求我也沒有,今晚你必須陪我們去。”“金絲眼鏡”摘下帽子,好讓李治看清自己的相貌。“要你親眼看看喬班怎么死的。”
李治一眼便認出來了,是正被通緝的逃犯。警察曾來店里讓他注意過這二人,有情況便及時通知他們。
“你們倆這兩個瘋子!”李治極力想要保持鎮定,但小腿出賣了他。
“金絲眼鏡”把刀刃貼在李治的脖子上:“快走!”
李治別無選擇,拖著腳步跟著另一個人的身后,走到門邊時,李治問道:“我能把門關一下嗎?”
“別廢話。”“金絲眼鏡”在背后狠狠地踹了李治一腳。
李治回頭看著自己的餐館越來越模糊,心里說不出的感覺。路上沒什么人,偶爾路過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絲毫沒注意他們的異常。喬班所住的小區距餐廳很近,所以他們很快就到了小區的入口。入口一片寂靜,值班室里的保安正專注地看著電視節目,李治想要向保安求救,但緊閉的玻璃窗又讓他又讓他有些猶豫。他偷偷拍了下褲子口袋,就這樣錯過。
在喬班家門外,李治很希望喬班不在家,能過躲過這一劫,但門內喧嘩的電視聲打破了李治的幻想。
“敲門。”“金絲眼鏡”下令道。
李治拍了拍門板,望著二人,略略有些呆滯。
“誰啊?”屋內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李治。”他的腰正被兩把匕首死死地頂著。
“哦!來了。”
“他們是誰?”喬班從門縫里看到了他們。
“我……我朋友。”感受到匕首猛然向前頂了一下,李治靈動一動。
“好!”喬班不假思索地開了門。在推開的瞬間,一只粗壯黝黑的手立刻插了進來,野蠻地將門整個撐開。這時喬班才看清眼前的狀況,他愣了愣,“金絲眼鏡”趁機將匕首架上了喬班的脖子。
“你!”喬班瞪大了眼鏡,顯然對突然發生的沒太明白,下意識地責備李治。
李治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喬班。
“嘿,喬班。太久不見,還好嗎?”“金絲眼鏡”插嘴進來,同時失意所有人都進屋,又用腳勾住門,順勢“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是你們?”喬班恢復點了意識,他扶了扶眼鏡,想要辨認他們的身份。
“是我們。”
“好吧,你們想怎樣?”
“殺你。”
“那你們把李治帶來干嘛?”
“觀眾。”
“你們倆真是個瘋子。”
“嗯。”“金絲眼鏡”的話突然出奇的少。
喬班沉默了會,挺起膽子說:“放了他,他是無辜的。”
“對,對,我是無辜的。我不想來這兒的,喬班,別怪我。”李治撐大了眼看向喬班,希望他能理解自己。
“不是你帶我們來的?”
“是你們逼我的!”李治用手擋開腰上的匕首,憤怒地咆哮道。他環視著四周,整齊溫馨的家,但他實在不愿繼續待下去了。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了一股勇氣,趁二人不注意,轉身伸手沖向門把。
“他想逃走!”不知道誰大喊一聲,隨著“金絲眼鏡”躥了出去,握住了李治的脖子,將李治生生了拽了回來,又像摔雞仔兒將他扔在冰涼的地磚上,另一個人順腳踢向李治的腦袋。李治當時只覺得世界一片慘白,除了他空無一物,他想邁步走走,發現自己無法在調動身體任一處器官,低頭一瞧,渾身只剩下頭顱,軀干都不翼而飛了。
他驚恐地慘叫,發出駭人的怪聲。腦海里,一塊塊堅硬的石錘不停地掄著,擊打在腦壁上,腦漿無息地翻騰,在土黃色的波浪里,常見一些烏黑色的發臭的垃圾。他覺得垃圾越來越龐大,從他的眼眶里擠了出去,逐漸占滿這一塊空間,他什么也看不見了,只感到黑。
等到李治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狼藉。喬班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眼前,衣服上滿是血跡,他己早沒了氣息,電視依然在播放著,只是與昨晚的頻道不同了,桌下還有些葡萄皮。
“喬班不愛吃葡萄。”李治自言自語。他沒去察看喬班的情況,自顧著到處摸探著自己的身體,除了頭疼,沒什么大礙。他搖晃著腦袋,拖著疲憊的軀殼走出門外。
“我的餐館門還沒關。”這是他目前僅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