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要去車站接一個十多年再未謀面的同學,我裹著雨衣,立在公交站臺牌,等候公交車的到來。
身邊站了一堆攜著雨具準備出行的陌生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不清楚每個人最終的去所和目的,就知道他們現在與我同樣在雨中等車。
站在這里等車,并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等待,我的整個身心早已飛向了車站。
下意識地看了幾次手表,沒有準點的班車使雨中等車人的情緒錯落有別。有人平靜如初,有人牢騷抱怨。焦躁不安的多為年輕的,沉默不語的多為年長的。他們的態度使我的思緒纏繞到等待行為上來。
等待,是每個人一生必有的行為方式。等待他人或被他人等待有時是一種痛苦,有時是一種幸福,或許二者互相攪和在一起。
人的一生要有許多種等待,等待的對象與方式也千差萬別。如何等待,對人的一生會產生重大影響,甚至改變或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因此學會等待,善于等待,是每個人必修的內功。
孔明躬臥草廬、姜太公直鉤垂釣、祖逖聞雞起舞、韓信甘受跨下之辱都是在蓄積力量,韜光養晦,耐心等待一個時機的到來。從他們等候的時間來看,也真能忍耐。
姜子牙72歲出山,古人壽命較短,人過七十古來稀。太公等到這把年紀才等來周文王。若是再等幾年,要有個頭痛發熱,說不準會終老山林,他的經天緯地之才會入土為泥,而周文王少了他的輔佐,打拼自己的江山,勝算能有幾何還真不好定論。
韓信較太公出道不算太晚,為了等待實現自己的宏大抱負,也真是個能忍之士。要不他早就一劍封喉將那個讓其鉆襠的無賴殺了,他也將殺人償命,如果缺了他,楚漢爭雄的劉邦最后能不能取勝還真不一定。
韓信比姜子牙年幼,他等待的主人不象姜太公那么明朗。他先在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手下做事,不被重用,又來到劉邦麾下,同樣不受賞識。他只好趁著月色,悻悻離開劉家的軍營,去另尋明主。幸而知人善任的蕭何月下追趕,及時將其勸了回來。從此,一個王朝的命運因他個人得到了轉機,這就是人才的作用。屢戰屢敗的劉邦因此形式遽然逆轉,最終在垓下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開創了大漢基業。而楚霸王項羽卻沒有等待,他本可不烏江自刎,等待機會東山再起,最后誰輸誰贏也不好說。后人有詩為證:江東弟子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少了韓信,中國的歷史要改寫,起碼劉家的歷史要改寫,我們的民族之所以稱漢族,是因為漢朝的興起建立,這或許就是等待的作用與結果吧!
韓信、子牙、諸葛亮他們的等待都是為了建功立業,都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都與權力戰爭交織在一起,充滿了血腥屠殺謀算,陽剛氣太重,還是為愛情而等待讓人心動。
此刻在飄落的煙雨中,我似乎看到了斷橋上的白娘子,鵲橋上的七仙女。
佛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得今世一次擦肩而過。
上面兩位女神為了愛情放棄天庭舒適的生活,不懼天怒人怨,來到人間尋找自己的意中人,等待自己的郎君。她們的故事成了不老的傳說
許仙并不是白娘子最理想的夫君,但她在斷橋邊等到了他,她就要守候他一生。當他遇有不測,她會死命相護。天神、法海也改變不了她對相公的癡情,雷鋒塔的重壓也決不反悔。七仙女被王母迫攜天上,她沒有改弦易張,另覓新歡,每年七夕與丈夫兒子準時會面。
神仙姐姐都有著仙身道骨,屬不死之身,我們人間還有一個柔弱的女子,為愛獻出了生命。她等同窗好友三年整,然而情商低下的梁公子不解風情,等到明白卻來遲一步。小女沒有坐上迎娶的花轎成為別人的新娘,而是以死抗爭,由此幻化出梁祝這段人間最凄美的愛情故事。
這時公交車駛過來了,我坐在車上,又想起同學的事來。
高中畢業十幾年了,組織了唯一的校友會,遠在天南海北的都趕來了??粗嗄瓴灰姷男S鸭捌浼胰?,老杜的“初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詩句最貼切不過了。不過,因計劃生育同學的兒女能成行的不會有了,但兒女們的身材與我們“高低不相讓”還是恰如其分的。此次聚會有一個例外,高中與我上下鋪的男同學X某,他在市政府上班,還是形影相吊,孑然一身。詢問得知,他在大學談了一個,后來女孩另嫁他人,他就不再找了,他說他要用一生的時間等她,若等不到她,終生不娶。起初我以為他有心理疾病,通過與之交流,屬正常之人。我愕然了,現在還真有如此癡情之人?
在情感一日三變的現今社會,山盟海誓余音繞梁未絕一日,紅箋錦書墨跡未干,昔日所愛尸骨未寒,已改桃換李,另尋新歡。想起這位同學,不能不記起一個人——“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詩人林和靖。
北宋著名文人林和靖二十年不曾進城,隱居在風景如畫的杭州西湖孤山,終日栽種梅花,養鶴喂鹿,飲酒賦詩,過著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獨身生活。他為什么要超然物外呢!真正的由頭還是因情而傷。
他年輕時,愛戀過一個姑娘,姑娘對他也是一往情深,二人海誓山盟,希望結成百年之好。然事有愿違,姑娘被迫下嫁他人,癡戀中的林和靖悲痛欲絕,于是離家遠走。姑娘聽說后,在他登舟將行之際,匆忙趕來。二人執手相看淚看,千言萬語都化為珍重,化為期待。林和靖走了,他無時不在思念心愛的姑娘,無時不在想著回來。他含淚寫下一首凄美動人詩詞《長相思》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四十歲后,他又回來一次。仍不能與鐘情的人兒雙棲雙飛,他徹底絕望了,從此回歸孤山,不再回家,不再婚娶,用一生的時日來死守他的初戀,守望遠方的愛人。正是他對愛情的專注,才讓人間增添了“梅妻鶴子”這一獨一無二超凡脫俗的絕美詞組。
用一生的時光來等待守候,這代價是不是過于沉重?值不值得?目前又有多少人為愛而苦守自己的陣地。
早些天去北京學習,當晚親友送行,小酌了幾杯,登上火車臥廂,鄰鋪的一個漂亮的女士正與一個身著軍服的丈夫依依惜別,女的說著讓老公感動的話語,以至我在一旁也受了感染。乘著酒興,平時不善與人交談的我在途中和她攀談起來。她在北京某公司上班,一年回來與愛人相聚幾次,一路上我們又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到了京城西客站,各自匯入到洪大的人流中。我們相距不遠地走著,突然有一個高大的年輕的男子來到她的身邊,兩個人擁抱了起來,說著只有愛人間才說的語言,我驚訝了,只不過才七八個小時的路途,她這頭與那頭都系個男人,她在這頭,那個男人在為她等候,她在那頭,這個男人在為她等候。她用她的活生生的行動,向我詮注了一個現代女性的感情世界。相形之下我的思緒又飛向了從前。
在我少年時,鄉鎮上曾有一個姑姑要與同村的小伙結合,父母堅決反對,把她鎖在臨街的二樓不讓出門與男方約會。一天夜里,她從二樓跳下摔傷逃跑。當夜她硬是拖著流血不止的傷腿,爬了一二公里爬到小伙子家的,二人連夜私奔。
從小到大,多年來,我一直為這個事納悶,鬧不清一個青年女子冒著摔殘的風險而棄家私奔,這該有多大的勇氣和力量?。繍矍榫薮蟮哪Я土α苛钗夷晟俚男捏@嘆迷離神往。然而成年之后,隨著見多識廣,看法認知在不斷地改變轉換。身邊的熟人同事的婚姻如天上飄忽不定的云,說變就變?,F代的婚姻梅開二度的習以為常,梅花三弄的也屢見不鮮。
這些都是成年人的事情,尚可以理解,最令我吃驚的是一些不懂世故的未成年的孩子,也玩起感情的游戲。
上個周日,一個親友打來電話,上初二的女兒自周五放學至今未歸。通過多方尋找,她被一個三十歲的男子領走,舉家愕然。通過此事,了解到市里一些高中和初中在校的女生,與陌生的成年男子到校外同居屢見不鮮。
這種情況使我對感情不得不重新審視,白娘子、七仙女、祝英臺這些從一而終的神仙姐姐蝴蝶妹妹若再來凡間,該有何感觸?會不會為自己當年的行為后悔,她們用生命血淚賦予書就的愛情觀,在感情泛濫的當下還有多少人堅信堅守?
顯然,傳統的愛情因子因時代的進展在我們這個時代發生了突變,不變的或獨守一隅的則被視為因循守舊或不知及時行樂而遭到嘲笑嘲弄。
車在行,雨在下,身邊成對的年輕人在旁若無人地親密著,看見我一臉嚴肅,知道我此時的想法,他們一定會憎恨我的衛道,厭惡我的不合時宜,嘲笑我的杞人多慮!
公交車到到站了,車門打開了,全車人都下去了。在車站的大門,唐朝詩人崔護的那首"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在我眼前飄浮搖曳起來,和著冷雨,這二十八字的小詩,頑固地打在了我那位林和靖式一樣對自己的初戀依舊執著等待的同學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