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下)

那天,我跟著荼靡路過街市,看見金玲與人吵得面紅耳赤,金玲一手扯著吳大嬸領子,口中瘋狂的念到:“你有本事再說一遍,我打斷你的狗腿!”

?“哎喲還打人來著了,被人拋棄帶著個拖油瓶來我們這里騙錢你還有理打人?!”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荼靡艱難的用手推開人群,我走到她的身邊也幫她推開擁擠的人群。好不容易荼靡終于擠了進去,她抓起金玲的手離開。

?“哎你這個騷貨別走啊,不是要打我嗎?!”

?金玲掙脫了荼靡的手,沖向了吳大嬸,眼看又要打起來了,我立刻上前攔住了吳大嬸。

?“吳嬸,沒證據可別亂說啊。你出過海嗎?你見過金玲阿姨嗎?”

?“小桐給我回家去,別在這里瞎嚷嚷,信不信我告訴你媽你幫這個女人說話啊!”

?“吳嬸,大家都住在這個島上,就別在這里吵嘛,而且劉叔知道了也不好。”

? ? ? “我今天不教訓她,明天我還是要這樣做。我做不了的有人也會替我這樣做。”

“你好大的膽子,說!是不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幫著外人來欺負自己人,連你也被那個女人勾去了魂魄嗎?!”母親拿著衣架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身上。我一直低著頭,不想做任何的解釋,任憑她打我罵我,我仍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別打了別打了,血桐,起來,回房間去反省反省。”我看著腿上的淤痕,我輕輕的關上了門,把耳朵貼在門上。只聽到母親非常生氣的與父親在爭吵,我穿上了鞋子,從窗里爬了出去。

我站在劉巨富家樓下,看見荼靡坐在家門口。

“走,我帶你去看點東西。”我拉著她的手,往廢棄的舊燈塔跑去。我不敢回頭看看荼靡,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我帶著她爬上了燈塔的頂端,那里安靜得只能聽見海浪聲,知了聲,還有我和她的呼吸。

“謝謝。”她看著遠方的星星。

“沒事,金玲阿姨沒事吧?”我羞澀的撓了撓頭。

她搖了搖頭,“我叫荼靡,一種花的名字 我爸取的名字 。荼靡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是什么意思啊?”

“那……”

“噓,別出聲,聽到了嗎,獨角獸跑過的聲音。”她突然捂住了我的嘴。

我看著面前的她,依稀的月光照著她的臉龐,她的眼里一定還有一個世界,一片天空,小星星就住在她的眼睛里。

學校里還是漫天飛著荼靡的傳言,我按耐不住把兩個傻叉揍了一頓,我鼻孔流著血,眼睛也腫了。

“我叫血桐,不服來找我,再亂說荼靡的家事,桐哥教你做人。”

我驕傲的拍了拍身上的土,轉過身后看到在人群中的荼靡。她眼睛紅了,我剛向她跑過去她就轉身離開了。我找了很久,終于在燈塔下找到了她。我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攬入我的胸膛,緊緊的抱著她的肩膀。

我們什么都沒說,她的眼淚浸濕了我的襯衫。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老師的耳朵里,母親發了瘋地拿著衣架追著我打,老師虛情假意的攔住了母親。

“唉,青春期嘛,很正常,好好管教就是了。男孩子打架了也不是什么很惡劣的事,慢慢教別動粗嘛。”

母親被氣得面紅耳赤,胸口起伏跌蕩,大口大口喘著氣,嘴里還是不依不撓的罵著我:“兔崽子,要氣死你娘嗎你?!”

那個夏天注定還是不安寧的。

劉巨富死了,在回來的時候發生事故,死在海里了,連尸身都找不到。

這下子,金玲是再也熬不下去了。

金玲戴著麻布跪在海邊燒著紙錢,她沒有哭,和當初結婚那樣,視死如歸。荼靡也在,她跪在金玲旁邊,抽抽嗒嗒地哭了。

“真沒良心,人都走了,眼淚也不流一點。”

“果然是為了錢才來這里的。”

“走吧,這里沒有屬于你的地方。”

金玲在吵罵聲中站了起來,拖著荼靡的手回家。

“今晚去找她要小心點,你媽那邊我幫你應付著,早點回來就好。”父親的確比二蛋更懂我。

“荼靡,在嗎?荼靡?”

荼靡跑到窗邊,“血桐,等我一下。”她使勁往我這邊招手。

她吃力地打開了柵欄。“我們去海邊吧。”

“我要走了。”

“去哪。”

“不知道,很遠的地方。”

“不能不走嗎。”

“可是這里本來就不屬于我們。”

沙子吹進了我的眼,我揉出了眼淚。

那晚荼靡告訴我金玲的過往,金玲曾是大陸的一個舞女,紅出了一片天地,是多少人的掌中寶。總是人紅是非多,在事業的頂峰金玲懷上了荼靡,并且義無反顧的要把荼靡生下,這樣一來就徹底放棄了燈紅酒綠的生活。荼靡的爸爸并沒有要照顧她們母女的意思,還騙走了金玲的所有。命運還是眷顧金玲的,她們遇上了劉巨富,劉巨富很愛金玲不管她經歷過什么,對劉巨富來說重要的是可以保護她。盡管荼靡并不是劉巨富親生,但他待荼靡如自己的孩子,盡力給她一切。但金玲的事還是傳到了荼靡的學校,同學們都看不起她,欺負她,荼靡之所以這么堅強大概也是因為過往的屈辱。

荼靡離開的那一天我緊緊的抱著她,嗅著她發絲里的桂花香。

“不要忘記我,永遠不要。”

她坐上了船,船在海上漂浮著。

我聲嘶力竭的喊著:“荼靡,我愛你。”

她沒有回頭。海風很大,吹得我好不舒服。船越漂越遠,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躺在沙灘上,海浪濺失了我的褲子。回想起那一切,就好似一場夢。

劉巨富的家被永遠封了起來,我還是習慣偶爾到劉巨富家樓下站一會兒,白云懸在藍天上,桂花香依然在,琴聲卻不知道去了哪兒。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荼靡不爭春 寂寞開最晚。意思是,荼靡是春天里最后一朵花,她,也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朵花。

謝卻荼靡,一片明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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