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看了一部假的《金剛狼》。
漫威的模式通常是這樣的:第一部,英雄誕生。英雄又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天賦異稟的如X戰警等一眾mutants(變體人)和錘哥這樣的天神,另一種是因后天遭遇奇特而基因突變的如蜘蛛俠,蟻人和美國隊長等。第二部,英雄養成。這一部里面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壞人或怪獸,面目猙獰,法力高深,不過都逃不過只是陪練的命運,往往只是增加英雄戰斗經驗值的道具而已。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勝正已經成了漫威電影的標簽。
可是眼前的狼叔拖著蹣跚的腳步,受著病痛的煎熬,打一場架要喘上半天,這真的是那個X門的頂尖高手,戰斗力第一擔當的金剛狼嗎?
狼叔老矣,尚能戰否?
然而,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因為漫威英雄從來不問能不能戰,只問該不該戰。道義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不懼險途,不問生死。
更何況對于此時的狼叔來說,生已經幾無可戀。
狼叔是標準的苦孩子一枚,且身負詛咒。孩提時就因誤會殺了自己的親身父親(他的身世和天龍八部里的段譽極像,叔叔其實是生父,叔父失手殺死了自己深愛的“父親”,小狼一怒之下,鑄成弒父大錯)。從此背負著“亂倫所生”和“弒父者”兩大詛咒。后來更是兄弟反目,凡和自己親近的人盡皆慘死,他的內心會不會也曾懷疑過這是自己不潔的身世和弒父的行為的報應?所以在實驗室接受改造被告知會很疼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I have been through with worse/我經歷過比這更糟的事”,如果不是后來教授把他從地下拳場救出來,他要么退化成一只可以不用擔負良心譴責的野獸,要么已經在自責中神經崩潰了。
他的內心,始終住著一頭野性難馴的狼,替他戰斗,也替他擔負弒父和不潔的原罪。
可是當他變老,一同變老的還有心里的那匹狼吧?接受一份無聊的工作,說到“they're all gone/他們都死了”時的落寞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那個桀驁孤勇的狼,更多是日薄西山的余暉。支撐著他生存下去的是需要照料的教授,和一個愿望—買一艘叫做逐日號的船和教授在海上度過最后的時光。
教授于缺少父愛的他,其實就像父親一般,不光把他從獸性里解救出來,還給了他澤維爾學校這樣一個大家庭,使他至少在不戰斗的時候能暫時回歸人的狀態。
美劇《不死法醫》里活了四百多年的男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死去,之所以做法醫也是想找到一個求死之道,世人追求的長生不老于男主而言已不是恩賜而是詛咒。
所以當教授死了,自己活著的意義突然不復存在時,他一定已經替自己安排好了最后的歸宿。
如片名《Logan》所昭示,這一戰是狼叔回歸凡人Logan的終極一戰,他殺死了內心那頭狼,以Logan的血肉之軀,而非金剛狼完成了自己的最終戰!
【二】
在森林里埋葬教授時,狼叔眼神悲傷,囁嚅著說了兩遍,“這也算是傍水之地了吧?”小狼女Laura應該是感受到了他的悲傷(她體內有他的基因),怯怯地抓住他的手腕(這對天生傲嬌的她來說已是極大的示好。)狼叔猶豫了片刻,輕輕地卻斷然地掙脫了她的手,把鐵鍬用力一扔,決然地走向車子,打開門,當發現發動不了時,積蓄的情感爆發了,拿起一柄鐵鍬瘋狂的砸向汽車,直至自己虛脫倒地。
Laura對他態度的轉變,他對Laura連累教授而死的怨恨蓋過了朝夕相處產生的親情,對教授死后自己突然失去活著的意義的迷茫,無人可訴的滿腔委屈和惱火的發泄,在短短的幾分鐘的鏡頭里盡顯無遺。
對Laura的怨恨里,又有多少是因自己間接害死教授的自責呢(她是用他的基因仿制)?,那一刻,“對自己好的人都會慘死”的魔咒又陰魂不散地纏上他了嗎?他倒地是否因為內心那頭狼已跟隨教授而去(他可是身經百戰、血染戰袍都屹立不倒的狼叔啊!)?
這組鏡頭簡潔流暢,又有留白來引起觀眾的疑問,導演詹姆斯·曼高德的才華在這組鏡頭里顯露無遺。
影片的畫面粗糲充滿風塵感,有著夕陽般的昏黃的色調和末日的陰郁蒼涼。音樂也質樸凝重,幾場打戲完全服務于劇情,沒有為打而打的生硬,這是一部加了幾場打戲的西部片加公路文藝片,對我這個文藝片粉來說,是最文藝的一部漫威,沒有之一!
影片中設了兩條情感主線:Logan和教授亦父亦友的關系,Logan和有自己的基因的Laura之間類似父女的情感。前者是穩定的,后者則是本片重點刻畫的情感線。從開始的不愿惹麻煩,到被迫帶上她踏上逃亡路,到教授死時的遷怒于她,再到被她所救,送她去伊甸園,這份情感一直在醞釀,生成,變化,升華,直至最后大限來臨時滿腔慈愛地看著她,Laura聲淚俱下的那聲“Dad”,引得影院里一片唏噓。
當兩個鐵石心腸的人真的產生并體會到愛的情感,這種巨大反差形成的催淚彈足以轟開觀眾堅不可摧的淚腺之門,達到全片情感的高潮。
巧合的是,這一部的片名《Logan》和另一部同樣描寫類似父女親情的經典《Leon》(中譯名《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片名和情感都極其相似!連影片對社會環境的設定(黑暗,暴戾,壞警察當道)都非常接近。
【三】
英雄遲暮,長使眾人淚滿襟。
傅紅雪,李尋歡,掃地僧,哪一個寂寞的身影后不曾藏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歲月,一段蕩氣回腸的俠義?奈何再絢爛的煙花,最后都湮沒在時間之河,連漣漪都平復而終不可見。
英雄最大的敵人不是壞蛋,是靜默無聲卻吞噬一切的時間!
就像《指環王》里所說:
The world has changed......,History became legend,legend became myth。
這個世界變了......,歷史成了傳說,傳說成了神話。
這個江湖,已經不再是人類和變種人友善相待,寬容共處的江湖。
片尾字幕出現時,影院里唏噓不已的觀眾仍不肯離開,期待那個鵝暖石的墳塋里會“鏘”地冒出閃著寒光的鋼爪,然而直到燈光亮起,大家才遺憾地發現:
狼叔已經真真實實地躺在那堆亂石之下,而曾經的X如今只是狼叔墓前供人憑吊的一個傾斜的十字架。
一個轟轟烈烈的X人的江湖已經遠去。
我們注定只能在回憶里憑眺它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