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穿越》,關于愛,關于時間

Interstellar

《星際穿越》值得去電影院一看。我看了之后,想了很多,雖然情節還沒理順(所以沒能力劇透),但還是嘗試著就電影中的幾個觀念寫些什么。

墨菲定律 (Murphy's Law)

墨菲定律是影片中一個很重要的元素。主角庫珀的女兒叫「墨菲」,當她問父親為什么給自己這個名字時,庫珀回答:

Murphy's Law doesn't mean something bad, black, it means whatever can happen will happen.

墨菲定律并不意味著什么壞的、不好的事情,它意味著一切可能發生的總會發生。(試譯)

以上對墨菲定律的新的解釋對理解影片的宇宙觀起著關鍵的作用。

傳統的墨菲定律的內容是「凡是可能出錯的事必定會出錯」,顯然這種解釋是悲觀的。而影片中對墨菲定律的解釋是樂觀的,這種樂觀是對整個人類未來能否存活和傳承的樂觀:如果人類有可能存活并傳承下去,那么人類肯定能存活并傳承下去。所以,最后是成為了科學家的墨菲拯救了人類,她叫這個名字的象征意義也浮現出水面。

如果把這種「新的墨菲定律」作為前提,也就意味承認無限多種可能性的存在,并且每種可能性都在某個宇宙中實現。在影片中的世界,庫珀離開了子女,飛向宇宙,在另一個世界,庫珀留了下來;在影片中的世界,墨菲理解了父親傳來的信息,拯救了人類,在另一個世界,墨菲沒能理解,人類滅絕……這無限多種可能性,每種都存在,只有在人類的眼中,不同的可能性才有好壞之分。但影片中的世界中的人們掙扎著尋求好的結果,因為對個體而言,只存在一種可能性,就是他正在經歷的那種。

影片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親情、愛情等人類的情感是連續的。這種人類的情感可以穿越時空,被無限多種可能性觸發的無限多個世界中的人們共同感受。設想兩個世界:因為一件災難,人類可能滅絕,也可能存活下去,兩種可能性同時存在,各自觸發了兩個世界,世界A和世界B。世界A和世界B中,在災難這個時間點后,唯一相同的是人類的情感,世界B中庫珀愛著墨菲,就像世界A中一樣。因為這種情感的連續,世界B(人類存活的那個世界)中的庫珀會想辦法拯救正在經歷災難的世界中的子女和其它人類。影片中庫珀是用引力的作用向女兒傳遞信息,但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歸根到底,是人類的「愛」穿越了時空,拯救了他們所共同感知的那個世界。

所以諾蘭的宇宙觀是樂觀的:人類總能存活并傳承下去。這個樂觀的命題可以通過數學歸納法遞歸地證明。

  1. 人類經歷了k次災難后存活并傳承了下來;
  2. 經歷第n次災難時,有種可能性下,人類存活并傳承了下來(墨菲定律),并且存活下來的人類因為「愛的連續」,會從未來向正在經歷第n次災難的人們傳遞信息(不管以什么方法),從而使正在經歷第n次災難的人們做出正確的選擇,最終從第n次災難中存活下來。換句話,即人類能存活到第(n+1)次災難。依此遞推,人類能從所有災難中存活下來。

庫珀在黑洞的奇點中的經歷,突然意識到這種遞推。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可能跟墨菲的處境一樣,他在指引著墨菲,還有更為未來的人在指引著他。

而從上面的證明可以看出,保證人類存活并傳承下來的主要因素有兩個:墨菲定律,和人類的愛(親情,愛情等)。所以諾蘭涉及了「愛」這個領域,并且呈現得很好。

愛是除了引力外,唯一可以超越時空、且被感知的事物

影片中老布蘭德教授一直在誦讀一首詩,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的第一節: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這首詩傳達了父輩對子輩深沉的愛。就像影片中說的那樣:人死之前,腦中回蕩的是子女的臉。這份對子女的牽掛會促使他掙扎著求生,不甘于生命將盡,不甘于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這首詩的最后一節,則傳達了子輩對父輩的傳承,傳承了父輩曾給予的愛:

And you, my father, there on the sad height
Curse, 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 I pray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于是,這份愛一直在傳承,從父輩到子輩,子輩會成為父輩,再從父輩到子輩,這份愛的傳承能穿越時空,能引領人類走向榮光,永遠不至于滅絕。

時間

影片還有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就是時間。諾蘭的《記憶碎片》中,男主角感受的時間是暫停的,所以才永遠不會被治愈:

I know I can't have her back... but I don't want to wake up in the morning, thinking she's still here. I lie here not knowing... how long I've been alone. So how... how can I heal? How am I supposed to heal if I can't... feel time?

而《星際穿越》中的時間是被快放的。當庫珀去執行任務,因為相對論效應而度過短短的不到一個小時后,地球上已過了二十多年。當他聽到二十多年間子女傳來的信息時,我已忍不住流淚。兒子長大了,找到了一生可以歸屬的人,生了第一個女兒,后又死去,女兒不再為父親的離開而生氣,一直堅信著父親會回來……當你把二三十年的光陰濃縮于幾分鐘內,時間的滄桑感也會被無限地放大。你會像「爛柯人」一樣經歷時間的滄海桑田。你會意識到,原來,在漫長的歲月里,時間才是最大的小偷。

在去看電影的公交車上,我剛好讀到了契訶夫的一個短篇小說《羅西爾的提琴》,講的是一名棺材匠與自己的妻子共同生活了五十二年,妻子因病去世之后,棺材匠開始反思自己,他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好好疼愛過妻子。

黎明到來之際,透過窗戶即可望見紅得像火一般的霞光。雅科夫看著自己的妻子,無端端地想到,自己好像從來都沒和她親熱過,從來都沒給過她寵愛,連一條紗巾都沒給她買過,甚至也從來沒有從婚宴中帶什么好吃的回來給她。他總是朝著她大吼大叫,自己受了損失便對她揮拳相向。盡管他揮出的拳頭沒有一次真的落到了她身上,但始終都是一種威脅,每每嚇得她愣愣的。

或許諾蘭在提醒著具有愛并感知愛能力的人們,不要讓這份愛敗給時間,不要等到失去時才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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