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得一個小命題，饒有興趣，作文一篇練筆——
01
最近，我總覺得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理由有三個。
第一，放在床頭沒有看完的書，書簽位置總是錯位。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可連續發生了若干次，讓我不得不心生疑竇。
第二，作為單身狗，用完的菜刀我一般都懶得放回刀架。隨手一放下次再用。可最近兩次我一伸手都撲了個空。
菜刀還是那把菜刀，在菜板的右邊放得很工整，和菜板的邊緣呈標準的平行線。
可是，我是左撇子。
第三，就更加讓人毛骨悚然。有幾次睡得朦朧時，總感覺有人就在床頭窺伺，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陰森森的氣息......
咦，我為什么用了一個女她？
難道我的潛意識里希望即使有鬼，也最好是個女鬼？
象寧采臣和聶小倩，做個能與漂亮的女鬼風流快活，美名流傳的書生滋味想必也是不錯！
不知為何，雖然是當地赫赫有名的陰陽師我爺爺的親孫子，
我所直接接觸過的，芳華正茂的女鬼的經歷少之又少。
唯一的一個妙齡女鬼還是我六歲時見過的，
那女鬼是明朝嘉靖年間的一個宮女，參與了壬寅宮變——也就是一群因為皇帝要采她們的處女經血煉丹，被逼著天天只能吃桑葉喝露水的宮女嘩變，企圖用繩子勒死皇帝的那次在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獨一無二的宮廷政變。
結果當然大家都早已知曉，她們失敗了。所有參與宮女全部被凌遲處死。而嘉靖皇帝也自這次宮變之后徹底心灰意懶，長期不理朝政。
02
這個妙齡女鬼本就是個被人販子拐賣進宮的孤兒，被處死后就成了孤魂野鬼，一直在人間游蕩。
當發現六歲的我能看見她，并與她交談時，她的激動之情無以言表。
跟著我不停地講話，直到我能把她和她那些姐妹們那驚心動魄的壯舉倒背如流方才作罷。
末了，為了感謝我的聆聽終于散開了瘀滯她體內六百多年，阻礙她投胎轉世的怨氣。
她送了我一支銀簪，據說這支銀簪曾扎進嘉靖皇帝的皮肉并沾過他的鮮血。
“ 記住，無論你長大后學什么做什么，有一件事不可不會——就是一定要學會用繩子打結！”
這是她離開時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據她說，沒有殺死嘉靖皇帝，就是因為她打結打壞了，兩個死結套在了一起，越拉越緊，但就是勒不死皇帝。那皇帝才被得到訊息及時帶入趕來的皇后救出。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些被斬的宮女的亡靈都將沒有實現大計反被凌遲的責任全都歸咎于她。
紛紛詛咒她不能投胎轉世，永世做一個孤魂野鬼。
直到后來，她遇到了一個仙人指點——如果她能夠遇到一個傾聽她訴說的陽界之人，散開她魂魄中郁結的怨氣，才能結束她的孤魂野鬼之旅。
自然，她遇到的陽界之人，就是區區在下我。
歷代朝堂，能夠選到宮中，即使是宮女，容貌也是上乘。
所以我一直深深的惋惜，為什么那時的我只有六歲。
人生最遺憾的時候，就是遇到了你，卻沒有在對的時間。
但那段寧采臣和聶小倩的夢卻一直深深的植根在我的心中。
03
第二個遺憾是那根銀簪子并不是老銀所制，工藝也不甚精美。
要說它上面的血跡是來自嘉靖更是無法考證。
加之氧化腐蝕嚴重，所以在收藏市場上并不值什么錢，后來搬家時竟遺失了。
總之，這第一段與女鬼的緣分，對我最大的貢獻就是我的畢業論文《論繩結藝術與國家興衰》了。
再后來，爺爺嚴格限制我發展與鬼親近的專業技能，我的人鬼之絕戀的夢想就永遠的擱淺了。
爺爺為什么要限制我發展我與生俱來的天分？
唉，說起來，還是我自己惹得事。
八歲那年，因為和小伙伴打賭，我獨自在村東頭的亂墳堆里住了一晚。
最后的結果是，原先在戰亂年間死去的孤魂野鬼無一漏網得倉皇逃離！
一戰成名萬骨奔！
村長親自帶人把墳頭移成了平地，建起了村里的第一所小學。
又去鎮上的學堂求了一幅對子，并一朵大紅花，敲鑼打鼓送到了我爺爺家。
感謝我們家為村里的文化事業做出的貢獻！
村長走后，爺爺把我捆了起來，用皮帶狠狠抽了我一頓。
因為我用來護身，趕走那些孤魂野鬼的，是從他藏在床下箱子最深處的驅鬼法器。
那玩意叫做 “鬼魄散” ，與市面流通的 “ 鬼見愁 ” 外表很是相像，但功能要強大多的法器。
爺爺也是年輕時在鬼玩交易市場中淘來的，賣家也不識貨，將它當作 “ 鬼見愁 ” 以一般的價格出售。
04
我見爺爺把玩過幾次，對他的這筆交易津津樂道。但卻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法器。
它狀似核桃大小的圓球，桃木雕刻，上面布滿了針孔狀的洞眼。
據說，可以采集人體的陽剛之氣，年頭越長，珠內的陽氣就越聚集凝縮。
把它在至陰之處亮出，那就像把一顆小原子彈投在了鬼世界。
源源不絕地至陽之氣從針眼處散發，陽氣之烈，凡鬼遇之，就會形神俱滅，化為烏有！
真正的魂飛魄散！
爺爺說，人這一輩子造孽太多，即使今世不報，來世也會投胎成畜生，被宰殺后讓債主一享為快。
孤魂野鬼本就大多是怨氣凝重，所以不得投胎重生。把這樣的鬼逼得無處可去，流離失所，自然是罪孽深重。
爺爺抽完了我，思考了三天，為了保住我這根獨苗。
一咬牙，做了一個決定。
乘坐游輪出海，把這個寶貝永遠地沉入了太平洋的深處。
這件事一直到十幾年之后的今天，
我都深深地引以為撼！
雖說爺爺后來也傳了我一些防身馭鬼的法術，
但和那顆鬼魄散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05
話題扯得有些遠，
再回到房中多出的這個人。
不，
多出的這個鬼。
我判斷這鬼的性別為女，除了我一個二十五歲單身狗純粹美好的想象之外，最主要的依據還是以下兩點——
第一，被換了頁碼的書簽總是夾在一些感情描寫的頁面。而眾所周知，網絡男頻小說離不開爽，女頻小說離不開情字。
第二，喜歡做菜的男人倒不是沒有，但用過菜刀把它擺放工整，連角度都不錯分毫地男人就少有了。
或者，這是一個一直暗戀我但生前沒有勇氣表白的女子？
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驟然離世，但今生的心愿未嘗，所以魂魄棲居在我身邊，看我看的書，把頁碼停在感情處的描寫給我暗示？
用菜刀那就表示得更明顯了，就是今生的愿望就是素手為君下廚房？
想通了這一點，我的心里樂開了花。
網購了一幅古裝美女圖，畫了一道符，念了幾句爺爺傳授的咒語。
這道符咒可以驅鬼附在畫中的人體肖像上，輕歌曼舞，如二維動畫一般。
要是功力夠高的話，還可以讓人從畫中走出，呈三維投影。
小時候，我扒著書房的門縫看過爺爺把過世奶奶的投影從畫中取下，對她一訴相思之情。
以至于我長大后看到時下流行的三維全息投影絲毫不以為然，有時候，人類科技的進步比起神秘玄學的領域還是要滯后一些。
06
不過，這法術也有一些不足之處。就是施法術者有時功力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半吊子的時候，那附身在畫上的鬼可能會在探出一半身子時突然失去了動力。
結果變成上半邊身子探了出來，下半截身子還在畫中的情形。
那情形，我在歐洲的一個古堡游覽時曾遇到過。
后來，那個古堡就被傳成幽靈古堡，對游人全面關閉了。
再后來，這座百年古跡的古堡就被一個財閥以低價收購，改造成了一個豪華酒店。
我深深地懷疑，那畫中突然探出半邊身子的某十六世紀的公爵，就是那財閥收買來的巫師做的手腳。
人性和鬼性，
在這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是一樣的。
話題又扯得遠了。
再回歸正題。
這符咒要一連七天才能奏效。
所以，我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仔細端詳那副古裝美女圖，看她曼妙的身姿有沒有變化。
歷史系的畢業生本就不怎么好找工作，一個博物館還算穩定的工作，竟然有研究生博士生還有海龜派的多方競爭。
我一個非985，非211的人普通本科生，能獲得這份工作還要歸功于我爺爺托了一個中間鬼跟博物館的駐館魂靈走了關系。
博物館本著免費的員工不用白不用的原則，無論你學歷如何，只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就都給一個月的實習期。
但實習期過后能留下的人少之又少。
07
而和我一起實習的那幾位研究生博士生和海歸，不是粗心失手打破了價值連城的古董被開除，就是在值班時聽到鬼叫看到鬼影被嚇得膽顫心驚主動請辭。
最后我那一批人里留下的，只有最低學歷的我。
為這事，清明節那天，我買了紙糊的“洋房別墅”，里面除了現代化家電一應俱全，更有數位年輕貌美翹首以盼的美嬌娘，狠狠燒給了那只駐館鬼。
據爺爺說，做中間人的鬼告訴他，博物館的那只駐館鬼的魂靈是一個滿清遺老，跟著張勛復辟演了一出鬧劇，被皖系軍閥段祺瑞的"討逆軍" 所殺。
死后魂靈寄居在他的一個玉扳指上，在古玩市場上漂泊了上百年后，被一個收藏家捐到了博物館展出。
這鬼生前最大的愛好是女色，所以他對我的投其所好表示非常之滿意。主動告訴了我不少文物背后不為人知的歷史故事，所以我在做講解員工作的時候經常能講得繪聲繪色，深受好評，為我的長期飯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除此之外，該駐館鬼在接受了我的“ 洋房別墅美女” 的賄賂后，還在我值班時給予各種暗示。
讓我放心大膽的溜號，他可以絕對保證沒有任何竊賊敢在晚上踏入博物館一步。
基于我找工作的經歷，我深刻的意識到人和鬼雖然形態不同，但論其本質，其實是一樣的。
終于到了第七天，我在領導下班后，到展廳跟玉扳指打了個招呼，就大模大樣地鎖上值班室的門溜回了家。
一進家門，就直奔墻上的古裝美女圖。
怎么說呢，我爺爺不愧是我爺爺。
符咒果然管用。
08
畫里的美女確實發生了變化。
只是，這變化，
并不是優美身形變化所帶給我的驚喜。
而是——
那，那，那美女居然在下頜處長出了胡須。
手指的關節也變得粗大。
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
她，她胸脯美好的弧線也變得一馬平川！！！
我的小倩！
我的人鬼情未了之夢！
徹底破滅了！
腦補了一下，一個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漢子，穿著古裝美女的素裙，從畫中妖嬈走下來的驚悚畫面。
我當即把畫從墻上摘下，卷起，丟到了路邊的垃圾桶里。
那漢子沒有了符咒和畫軸的依托，又重新回歸了虛體，終日在我房中游蕩。
只是，從倒置的書簽和放得歪歪扭扭的菜刀可以看出，
他的心情頗為煩躁。
媽的，老子的心情還差的很呢！
本以為是書生和小倩的銷魂相遇，卻變成了和鬼大叔的驚魂碰撞。
擱誰身上受得了啊！
09
書簽和菜刀也就罷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半夜守在你床頭，呼出陰慘慘的氣息。
最后，我從鬼玩市場淘了一把桃木劍掛到了床頭，又施了些法術驅邪，才總算能睡上個安穩覺。
一般來說，孤魂野鬼一般在某處徘徊總是有原因的。
或者是因為人或物件，或者是因為對一個地方戀戀不舍。
象那只駐館鬼，就是寄居在自己的舊物件上。
不過，我家里，除了租來的這房子不是我的，其他的東西都是我自己而非他人的舊物，所以排除了物的因素。
人的因素嘛，我認為也可以排除。
我怎么也不可能在過去，現在和將來，和一個大叔產生感情糾葛。
要說結仇家吧？
記憶里除了上學時在學校旁邊的小賣部偷冰棒，被那里的大叔追著罵過，實在是再沒有其他和人結怨的經歷。
這世界上，總不會有人為了幾根冰棒懷恨在心，死后還魂靈不散追著人不放的吧？
還有，
那就是......
我靈光一現，
這房子我當初租的時候價格就頗為便宜，
難道是個兇宅？
不過，入住時，我可是用風水羅盤仔細測量過。
雖說我法術并不精湛，不過也不至于連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吧？
那也太有辱我嫡親爺爺的名聲了。
10
用了兩晚的時間，在小區大媽們跳廣場舞的時候，我主動去幫忙抬放音喇叭搭訕，終于獲得了一些線索。
這房子在被我現在的房東買下之前，原房主是一個出租車司機。
房子倒不是兇宅，但是他營業的出租車卻是本市一輛有名的“ 兇車 ” 。
難得有年輕小伙子對廣場舞感興趣，大媽們很是振奮，七嘴八舌地給我提供知道的訊息。
人多口雜未免凌亂，說什么的都有。
什么這輛車上永遠有一股子血腥之氣。
上了這輛車的人都會遭遇厄運，考學的考不上，懷孕的胎會掉，兩口子一起上了車會離婚等等云云。
更有甚者，說這輛車持有的是鬼界的牌照，每個月圓之日專門載鬼去地府等等。
還有一個大媽說得繪聲繪色，甚至把車牌照都12345的報給了我。
“ 你去上網查查就知道了，這現在的網絡可真了不得，什么壞事你也藏不住。那司機的車，車牌，家里的狀況，連姑娘在哪里上學都被人報料的清清楚楚。當年，在我們這里可還是件大事呢！”
“ 可不是，那一陣子傳得邪乎，本地都沒有人敢打車了。后來他被出租協會的幾個大小伙子追著打了一通，把房賣了，帶著孩子去了外地，這事才慢慢消停下來！”
“那司機我還見過他幾次，他老婆早就死了，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人看上去還挺老實的，可這年頭，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說不定，他老婆就是他害死的也說不定呢！”
說話的大媽帶著紅袖章，講故事一般栩栩如生的描繪著自己的想象。
我在她進一步具體描述“殺妻案件” 之前，腳底抹油開溜。
11
邊走邊想——
即使那輛車真的是輛兇車，也只不過是輛車而已。，
按道理說——
只要宅子不是兇宅，鬼就沒有在此地盤桓的道理。
不過，也不算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至少，排出了地方的因素。
那么，答案又回到了的前一個——
還是因為人。
這大叔莫不是要有求于我吧？
據博物館那駐館老鬼所說，并非所有的鬼都有能移動陽間物品的本事。
大多數的鬼即使徘徊在陽間也只是虛體，要練成這個本事要有名師指導，并經過一番刻苦自律的練習。
難度堪比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的訓練。
我仿佛看到了，一個不知為什么事徘徊在我房間，又苦于無法溝通的，胡子拉碴的鬼大叔。
對著菜刀瘋狂地練習千萬遍的樣子。
終于，紋絲不動的菜刀在他的手勢下動了一下。
鬼大叔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
這樣的想象讓我對菜刀產生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這鬼大叔動不動晚上蹲在我的床頭，萬一哪天，半夜一醒來——
一把菜刀橫在你的脖頸？
12
所以，我當機立斷——
扔掉了菜刀！
這年頭，還是叫外賣來得安全。
連帶著，對那只駐館老鬼產生了一點埋怨。要不是他為了怕領地被別的鬼占領，怎么也不肯離開博物館（對這一點他異常的堅持，說現在鬼的崗位比人的崗位競爭的更加激烈）
要不然，只需他跟我回家一趟，問問這鬼大叔要干什么，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
敲門聲響起，外賣小哥為了好評速度也是可以了。
開了門，小哥把外賣遞給我，我禮節性地說了句謝謝，關門。
剛打開讓人垂涎欲滴的外賣。
又是咚咚的敲門聲。
隔著貓眼看看，
還是剛才那個外賣小哥？
難道送餐送錯了？
我看看剛打開一半的快餐盒，
是麻辣燙加水煮魚沒錯啊！
開門，探出頭去，“ 怎么了？”
“ 恩，忘了這個了。”
小哥手向前遞，我很自然地跟著他手的動作一低頭——
登時，心里一凜！
13
他手里拿著的竟是我扔掉的那把菜刀。
菜刀在樓梯口微弱燈光的映照下，閃著猙獰的光芒！
小哥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但目光渙散呆滯，如僵尸一般沒有光澤。
這樣的人我以前跟著爺爺去驅鬼時見過，
這分明是被鬼附了身的樣子。
雖然思想動作已經不受自己的掌握，但小哥服務性行業的說話習慣還在。
一邊把菜刀遞到我手上，一邊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祝您用餐愉快，麻煩給個五星好評！”
好吧，
我咬咬牙，接過了菜刀。
一般來說，即使在陰界和陽界交集的空間，鬼輕易也不愿附在人體上。
因為人體的陽氣會嚴重危害鬼的健康指數。
即使迫不得已附在人體上，也不會太久。
不過，
要碰到一只意志力堅定，不把自己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當回事的鬼，也偶爾會有例外。
而要把鬼從人身上驅走也不是不能，但需要相應的符咒和術法，光準備工作就要做上個兩天。
要是靠蠻力和暴力，即使鬼能被嚇走，那人被鬼壓制住的魂魄也很容易受到影響，就和得了腦梗的后遺癥類似，嚴重者甚至變成癡呆。
外賣小哥從事這個行業本就不容易了，我哪里能忍心讓他因為給我送個餐就變成個傻子。
14
“ 好的好的，五星好評沒問題，放心吧。” 我也笑著寒暄，看著小哥的背影離開，才冷下臉，用力關上了房門。
更加用力，把菜刀扔到了桌上。
那鬼大叔什么意思？屋里那么多別的東西，為什么非要盯著一把菜刀不放？
扔了還能給送回來，寧肯冒受陽氣侵襲的風險？
難道，他是想通過菜刀向我傳遞什么信息？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幾步走到臥室，拿起床頭上隨手擱置的未看完的一本新的小說。
小說中的書簽果然又被換了位置。
我又仔細端詳書簽夾的書頁。
終于，發現了一些端倪。
以前我懷著一只單身狗的美好想象，只關注了書簽停留的描寫部分。
現在仔細看去，有一個字似乎被圈上了印子。象是用一只很淺的鉛筆輕輕畫上的一樣。
鬼打印？
圈出的字是——菜？
我瞥了一眼臥室門外桌上的那把菜刀？
又琢磨了片刻，
找出紙筆，翻找這幾天書簽停留的頁碼。
當看到 “ 刀 ” 字時，我的心跳停頓了一下。
看樣子，我的思路是對的。
15
接下來——
把所有找到的字抄下來，再裁剪成方塊。
先把菜刀兩個字挑揀出來放到一邊，
再把剩余的字排列組合。
顛來倒去很多遍，我眼前一亮——
一把菜刀背后的驚天血案？
我真是個天才！
這鬼大叔和我溝通的方式也夠得上一個鬼才了。
我一屁股在電腦桌前坐下，一字一字地敲入了——
一把菜刀背后的驚天血案！
果然，網上就有這個驚悚標題的鏈接網頁。
我點開了鏈接。
這是三年前本地的一個重大刑事案件。
那天是中元節，不少人去郊外的墓地祭祀祖先的亡靈。
出租車司機王師傅起早向郊外運送了三趟乘客。
又返回了城里。
算算今天的收入是平常的兩倍。王師傅心情愉悅，哼起了小曲。
這時，又有人伸手攔車，手里還拉著一個黑色大行李箱。
看樣子，絕對也是遠途。
16
王師傅停下了車，主動下車幫忙拖箱子要放到行李箱里。
行李箱很沉，并且有一股不同尋常的腐臭味道。
王師傅皺起了眉頭，要是這乘客路途遠的話，臭味會一直留在車廂里，那就糟糕了。
正猶豫間，男乘客快步上前，自己拿起箱子向后備箱放進去。
就在他躬起身子的瞬間，王師傅的心臟驟然收縮。
他的后腰處閃過了金屬的光亮。
王師傅對這金屬的光澤很是熟悉，
因為他家里有一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菜刀！
自然，一個好人是不會在背后別一把菜刀的。
再聯想到剛才搬箱子時一側似乎沾有粘膩的液體。
王師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身體里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男子的體格高大，硬拼自己很難占優勢。
何況對方手里還有把菜刀！
王師傅決定先穩住對方。
勉強，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裝作隨意地問道：“師傅您要去哪兒啊，也別太遠了，我這還要去接孩子。”
“ 赤鏟河。”男子徑直打開車門坐到了后座上。
17
赤鏟河？
王師傅心里更是一個激靈。
當地的這條河之所以名為赤鏟河，是因為這條河平常看著清澈無比，但一旦下雨，河水就會變成赤紅色，猶如鮮血一般。
河的兩岸，一種民間名為飯鏟頭的毒蛇也會在雨后傾巢而出，滲人不已。
解放后，政府派地質學家經過考察得出了科學結論——雨后血流成河的原因是因為河水偏西，有一個滿是鮮艷的紅色砂巖組成的野谷，一旦下雨，紅色砂巖被水沖的松軟，順流而下，形成血色的河流。
但在當地老百姓的心里，還是更相信老祖宗的說法，認為這條河雨后的血色和毒蛇是冤屈的亡靈哭泣后的警示。
甚至當地人嚇唬小孩子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再不聽話，就把你扔到赤鏟河里去！”
因為鮮有人靠近，那條河又水流湍急，所以最適合———
拋尸滅跡？
汽車發動起來，王師傅看了一眼后視鏡，男子正在低頭擺弄手機。
他心里有了注意。
“師傅，跟您商量下，導航這條路雖然近但信號燈多，我知道有條近路......”
“行，行，你看著走吧，快點就行！”
男子頭都沒抬，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好嘞！”王師傅腳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18
先試探著繞了些路，
見男子果真并沒有關注，才定了定神。
又轉到了另一條路上，
直接把車開進了最近的派出所。
箱子里，是一具被肢解的女尸！
警方迅速組織人力突擊審訊破案。
被害的女子與行兇男子為男女情侶關系，男子控制欲極強，因不滿女子提出分手的決定，竟殘忍的把女友殺害并用菜刀肢解，塞到行李箱中。
很有些費力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鏈，回頭才發現行兇的菜刀沒有塞進去。
于是就順手別到了身后，用外套蓋住。
打了一輛車，打算把尸體和兇器一起拋到河里，卻沒想到被膽大心細的出租車司機直接送到了警局！
惡有惡報！
案情公布后，司機受到了政府的表彰，我看到了相關標題下王師傅的照片。
照片有兩張，一張是和其他幾個市民一起上臺領見義勇為獎的，另外一張是是王師傅單獨手握方向盤擺的pose。
一個有些蒼桑的普通中年男子形象，可能是不怎么習慣成為焦點，目光有些緊張。
再下拉滑到評論區，一眼看到了一個評論附著一張抓拍的出租車的截圖。
我的瞳孔收縮，這車的牌照看上去很熟悉。
廣場老太講那輛兇車時曾經一五一十的把牌照說給我聽。
19
附在截圖后的文字有些驚心：“就是這輛車，小心，太不吉利。”
又有網友跟帖豎大拇指：“對對，樓上做了件好事！裝過死人的車誰還敢坐啊！”
“就是，真晦氣！”
“看到菜刀，手都摸到血還敢跟人說話，這司機八成也有心理問題！”
“就是，碰到這樣事，建議這司機拿完獎狀就吊銷執照吧，別開出租了！”
“嘖嘖，眼光這么銳利膽子這么大還開啥出租啊，直接干警察去得了！現在的報道很夸張的，誰知道是咋回事呢？”
“要我說，說不定這司機也是這女的的情夫，兩男爭一女惹上命案的多了去了。”
“哈哈樓上分析的有理，頂一個！”
“對了，那司機有個女兒在某某學校，據說也是個有心理問題的學生，現在更沒有人敢搭理她了！”
“嗯嗯，對，我兒子就在那個學校，都傳她媽是被她爸害死的，所以這小孩就性格特古怪。”
看得字字誅心。
偶爾有一個冒頭替王師傅說好話的帖子——我認識這個王師傅，他人很好的，不是你們說的那個樣子。去年，我掉了一個包在他車上，車里有兩千元現金。王師傅拾金不昧，千辛萬苦找到我原物歸還還不要任何報酬，是個好人。
但很快這個帖子就被更加如潮水般洶涌的 “鍵盤俠”們懟了回去。
“嘖嘖，真是有錢人啊，兩千大元都不當回事隨手亂丟，借著案件蹭熱度凡爾賽還要不要臉啊！”
“唉，這年頭為了熱度不要臉的人太多了。我看說不定也是個水軍。”
弱弱的正義之聲在一片口誅筆伐中啞去了聲音。
看不下去了，我憤懣地扔下了鼠標。
20
仿佛配合著我的心情，屋里的燈也突然熄滅。
隨即又亮起來。
而后又持續一閃一滅，忽明忽暗氣氛詭異。
我眨眨眼，
那駐館老鬼在鬼界還兼職鬼報的編輯，這些天正在寫一篇報道呼吁鬼界同仁不要再給陽間的電力公司添麻煩。
電燈閃過，菜刀也跟著彈了起來，又重重得摔回到桌上。
我確定了的懷疑，喊了一聲：“王師傅，是你嗎？”
燈光閃得更加急劇，伴隨著外面的電閃雷鳴，營造出更加恐怖的氣氛。
我雖沒被這氣氛嚇著，但心里抖了一抖。
小區大媽說，王師傅帶了女兒離開了本地。
現在看來，他既然做了鬼還如此執著于陽間，
那他后來的遭遇一定更為糟糕。
能幫他的最快捷的途徑似乎只有一個。
我猶豫了片刻。
鬼附身的經歷我曾經有過一次，那次大概是十歲，也是瞞著爺爺，偷翻了他的陰陽師大法。
結果，如果不是爺爺及時趕到，他唯一孫子險些就成為了癡呆。
21
最后的結果是，那本陰陽師大法也被投入火中付之一炬。
也讓我在今后的若干年成為了村里的笑談。
因為，附在我身上的是一個因為丈夫與別的女人通奸喝農藥自殺的少婦。
小伙伴們學著我尖著嗓子罵那個沒良心的野男人的樣子，我自己看了都害臊無比......
可是，對待這樣一個做了好事卻被網暴成冷血無情的幫兇的好人。
這樣一個堪比竇娥還冤的冤鬼，
你能拒絕他的求助么？
而且，那時的我年紀小，陽氣還弱，和現在正當陽氣最盛時期的我自然不能相比。
更何況，爺爺雖然把陰陽師大法燒掉，但對他來說那本書早已爛熟于心，在后面幾年里怕我受到陰氣的侵害，教了我一些遇鬼護身的大法。
我口中念念有詞，把爺爺教的法咒念上了幾遍。
然后又做回電腦桌前，在電腦桌面上建好了一份空白文檔。
最近我看的網文中引用了這樣一句古文——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
少年俠氣，肝膽照人，遇不平之事，怒發沖冠！
便是區區在下我了。
“來吧！”我豪氣漫天，沖著空氣說。
身上一緊，我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才慢慢蘇醒。
22
眼前的電腦文檔上，密密麻麻打了一大篇文字。
我幾乎沒有挪動位置，一口氣向下讀去。
王師傅平常為人老實低調，菜刀藏尸案之后，他在政府的安排下領獎接受采訪，然后停了幾天業，讓自己緊繃的神經休息一下。
畢竟，在自己的一生中，也從沒有經歷過這么大的事。
畢竟，自己當時是出于一個公民的社會責任感，沒有深思熟慮的沖動。
后來再一想，隱隱有些后怕，萬一那個兇手發現了自己中途改路線，拔刀揮向自己......
想想自己的幼女，小小的年紀母親就生病離開了人間。要是爸爸再出了事，想想就不寒而栗......
足足休息了三天，他才重新端起了方向盤。
可是——
讓他納悶的是，休息了幾天再出來干活，卻怎么也兜不到一個客人。
沿路還有人對著自己的車在指指點點。
后來，還是一個同開出租的哥們跟他說了網上對他的議論。
每天忙于生計，照料孩子很少上網的他用顫抖的手指點開了一條一條留言。
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著看著，他的手抖了起來。
看著看著，
他的身體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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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為什么，
為什么，
那些紛紛如利劍一般的輿論，刺向的不是窮兇極惡的兇手，而是自己？
難道，不是他先發現了兇案？
難道，不是他見義勇為，靠自己的機智和膽識幫助警方把兇手繩之以法的么？
更讓他難過的是，一場暴風雨正向他席卷而來。
他唯一的收入就是開出租車，現在一連幾天都拉不到一個客人，就失去了生活來源。
更加讓王師傅焦心的是，自己才上小學三年級，原本很活潑的女兒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有一天回來臉上竟掛著傷，衣裳的口袋也被扯爛了。
懂事的女兒不肯跟爸爸說，反正左右也是沒有生意，王師傅有一天干脆偷偷跟著放學后的女兒。
眼見得有一群孩子向女兒丟石子吐唾沫，咒罵她是個晦氣不吉利的小孩。
女兒低著頭一言不發想躲過去，卻有更欺人的頑劣兒童上來拉扯她的書包。
王師傅氣憤填膺沖了出去，那幫頑童一哄而散。
回了家，王師傅抱著嗚嗚大哭的女兒，做了一個決定，把房子賣掉，帶女兒離開這個本該讓他眷戀現在卻讓他恨之入骨的小城。
因為“臭名遠揚”，房子只賣了實際價值的一半。
一個煙霧蒙蒙的清晨，王師傅悄悄帶著女兒離開了生活了多年的城市。
先是回老家呆了幾天，后來為了女兒的上學輾轉來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把那輛 “ 兇車 ” 換了一個當地的牌照，打算重操舊業養活自己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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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多久，那些無孔不如的鍵盤俠又在網上曝出了他的新牌照，甚至女兒的新學校......
正為生計忙得焦頭爛額的王師傅，在看到女兒冰冷尸體的那一剎那，徹底崩潰了。
貼心的女兒在自殺前還給爸爸熱好了晚飯，留了字條。
“爸爸，我走了，去另外一個世界，那里不會再有人罵我欺負我。爸爸，你以后別再幫警察抓壞人了, 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大家不罵壞人卻都罵抓壞人的好人呢？”
女兒一聲聲的質問拷打著父親的心。
終于有一天，他受不了這個折磨，懷揣著女兒的遺書，從女兒自殺的高處也一躍而下。
女兒，爸爸來找你了。
爸爸帶你去一個新的世界。
那個世界是美麗的，
那個世界，好人永遠會有好報！
下面還有幾行文字，但我完全看不下去了，霍然站了起來！
那駐館老鬼曾經有一次在我值夜班時陪我喝了兩杯酒，酒后吐露真言，說自己也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但被他自己放棄掉了。
“ 有的時候哪，做人還不如做鬼來得瀟灑，雖然鬼也有厲鬼，但至少不會微笑著捅你刀子，讓你防不勝防！”
回想一下我與鬼打交道的經歷。
不得不承認，人心叵測起來著實比鬼更可怕。
比如王師傅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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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做了一件好事，為什么會遭到網暴謾罵？
小女孩想不明白，王師傅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但這樣讓“好人寒心”的荒誕事，卻頻繁發生在網絡上。
科學的進步帶來的流量，卻打開了一些人心中的潘多拉魔盒，無所顧忌地只憑腦補，就揮起所謂道德的大棒。
看似是為了捍衛道德，其實是在踐踏正義。
他們根本不在意事實和真相，敲上幾句話就臟了一個人的俠肝義膽。
他們在乎的，只有流量以及利用流量發泄黑暗的人性，那種撕扯下文明底褲自嗨型的爽感！
在屋里郁悶得轉了幾圈，坐回了電腦桌前。
后面兩行文字很是凌亂。鬼魂附在人體上時間久了狀態會很不穩定，宿主的元神如果足夠強大，會把魂靈硬生生地從身體里擠出。
看樣子，王師傅剛才和我的元神經過了一番博弈，勉強掙扎著又敲了兩行字就被從我身體擠了出去。
文字太亂不知所云，我只能勉強拼湊出大致的意思。
好像他要我去救一個人？
從網上的資料看，他家只有他自己和女兒了，他女兒是在在他之前離開人間的，
那么讓他顧念的，還能有誰呢？
我又凝神靜坐了一會，什么都沒發生。
心中嘆了口氣，鬼魂附到人體上，不只是可能會對人體造成危險，對魂靈本身也是很有威脅的。
估計是王師傅剛才附在我身上時間過長，又生生被我的元神擠了出去，現在虛弱的很，不能再附到人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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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時，我睡得很不安穩，中途醒了幾次。
第一次希望，能夠聽到那鬼魂的氣息。
我現在知道了，那是王師傅很想跟我溝通又苦于無法的嘆息。
第二天，我熬到了下班天黑，去展館找了那只駐館老鬼。
老鬼聽了我的敘述，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
做為一只老鬼，大概他早已見過了人界和鬼界更惡劣的血雨腥風吧。
三言兩語，他解答了我的疑惑。
“ 你說那王師傅做鬼也就三年時間吧，恩，還是只新鬼。這個階段的鬼基本不會有在人前現身的能力。你說他能鬼打印？還能挪動菜刀？嘖嘖，這么短的時間，也很不簡單了。想當年，我足足用了五六倍的時間都不止才能挪動輕一些的物品。”
老鬼搖著頭慨嘆回憶，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 還有什么辦法能和他溝通么？人命關天，你們鬼界已經要鬼滿為患了，能救一條是一條吧！”
老鬼摸著早就不存在的長辮子，雖然辮子早就在他死前就被人揪著剪掉，但老鬼一直有這個習慣性的動作。
慢條斯理地說：“ 辦法，也倒不是完全沒有。”
“快說。”我催促。
老鬼不語，我撓撓頭，嘆氣。
“等中元節給你燒汽車飛機豪華游艇行了吧！”
老鬼幽幽地說：“最近比較流行的是燒壯陽藥，安全套什么的。”
娘的，還安全套，咋你還能整出三胎小鬼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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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帶微笑，大手一揮，痛快答應：“沒問題！”
“哮喘噴霧劑！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陡然提高的嗓音在空空蕩蕩的展館回響。
“開不開玩笑你去一試不就知道了嘛，”老鬼貌似神秘地眨了眨眼。
“ 這可是我偶然發現的，后來我做了一下研究，這種噴劑里的硫酸特布他林和福莫特羅兩種物質可以有效地融化隔離人界和鬼界的天然屏障。缺點就是時間太短，我正在研究改進。”
我對這只老鬼肅然起敬。看不出這還是一只科研鬼。
回家的途中我有了一個新打算，等辦完王師傅這件事后，我要申請一個專利，把老鬼這個發現商業化。
把哮喘噴劑換個包裝和名字，就可以推向市場。
廣告語我都想好了——— 一瓶在手，萬鬼可見！
走了三家藥店，買了二十瓶哮喘噴霧劑。
到了家，連鞋都沒有換，就馬不停蹄拿著噴劑在各個房間實驗。
客廳書房臥室廚房幾乎所有角落都噴了一遍，用去了十幾瓶的噴劑，什么發現都沒有。
這老鬼在耍我？
或者，王師傅已經走了？
尿急，去了衛生間，剛掀開馬桶蓋，突然想起了什么。
拿了一瓶噴霧劑在廁所里噴了一下，
一只赫然出現在空氣中，滿是繭子的手掌嚇了我一跳。
又取了一瓶，在手掌周圍噴灑......
一個蜷縮的形體漸漸完整的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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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拉碴，消瘦如鬼，
不，他本就是一個鬼。
依稀好像還能辨認出我在網上看到的那個手握方向盤穩中有細的中年男人。
“ 王師傅？”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
本來蜷縮在洗衣機邊的身影震動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頭。
片刻后，他猛然站了起來，表情和聲音都充滿了激動之情。
顫抖著說：“ 你，你能看到我？”
我笑笑，揚了下手中的噴劑，“ 有只老鬼教了我一個辦法。”
“ 那太好了，太好了。他，他有救了！”
大概是太久沒有與人交流過，王師傅熱淚盈眶，向前邁了一步。
伸出兩只手來欲和我相握，一下子撲了空，他的手從我的掌心無障礙地穿過。
他才想起自己是只沒有物質形態的鬼，苦笑了兩聲，后退站好。
我剛要跟他講話，卻發現他的身體的器官開始逐漸消失。
王師傅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狀況，兀自在跟我說話。
沒過多久，他身體除了一張嘴，其他部分都看不見了。
比在洗手間見到一只鬼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見到鬼的一張嘴突兀地現在空氣中，
還在對著你喋喋不休。
饒是我有些閱歷，也還是覺得渾身汗毛驚悚樹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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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老鬼的話。
“ 等我一下。” 我一邊喊一邊跑到屋外取剩余的噴劑。
只有三瓶了。
我抱著它們返回了洗手間。
又打開一瓶噴向王師傅，
人形又漸漸完整。
我看看剩下的噴劑，苦笑：“ 王師傅，恐怕你得快點說了，發生了什么？你要我救誰？”
“ 救，救我。”
眼前的一幕讓我更加愕然——
王師傅的形體在空氣中膨脹散開，
又聚集，恢復了人形。
只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看上去頗為眼熟的人。
聽說過有的鬼有變形的技能，能過目不忘，見過一次就能惟妙惟肖的變成他的樣子。
唔，據說X戰警中那個變形女的畫家創意時就參照了鬼變形的傳說。
我縮了下眼球，認出了他變的這個人。
那個外賣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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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我。” 那小哥表情痛苦，聲音凄厲，一直重復著這兩個字。
“ 你，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 我焦急地問道。
“ 不是我先動手的，是他先來罵我，又推，推我，要把我推到地上了，我沒辦法，才還了下手。我不知道誰錄的視頻，只錄了我還手的那一小段。”
“ 我，我真不是故意超時的。可是那個被撞的大媽就坐在路邊，肇事車也跑了，我實在是于心不忍，就幫忙載她去了最近的醫院。回頭再去送餐就晚了不少時間。我想跟那顧客解釋，可他根本不聽，就是罵我打我。”
“ 大家現在都在網上罵我，我，我干不下去了，也不想活了，活著真是太累了。”
小哥伸手抹了一把臉上合著汗水的淚水，臉上的神色更加凄然。
“ 我買了安眠藥，本來是想跳樓的，后來想想，萬一砸到路過的人就不好了。”
“不要。” 我喊，本能地伸手想去拉他，可是揮舞的手從他的身體里穿過。
小哥的整個身體成碎片狀崩裂開來。
我拿起剩下的噴劑，用力噴過去，
可是，眼前一片寂靜。
安靜地，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老鬼說——一旦一只鬼被噴過這種噴劑，就終生對其免疫。也就是說，我和王師傅又失去了溝通的途徑。
對了，
小哥給我送過外賣，手機上肯定有那個外賣的單號。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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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向大家報告的好消息是，警方及時出警，把吞下安眠藥的外賣小哥送到了醫院，經過洗胃后搶救回了他的生命。
我又買了幾十瓶的哮喘噴劑，噴遍了家里的每一個角落，想找到王師傅，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可是，王師傅已經沒有任何蹤跡。
我在網上看到了那個快遞小哥的視頻，以及海量轉發的視頻鏈接下那完全可以摧毀一個好人的文字。
越看心情越沉痛，
真的不明白，為什么網上有那么多的人，僅憑著斷章取義的只言片語或視頻片段就對一個陌生人產生難以名狀的痛恨，而且持之以恒地在鍵盤的那一段輸出仇恨，還帶著一種莫名的虛幻的正義感。
他們知不知道他們的鍵盤不是俠客手中的劍，而是強盜手中的匕首？
抑或是他們根本并不在意，
他們在意的，只是自己那種在現實世界里滿足不了的暗黑滿足感的發泄！
王師傅走了，他的女兒走了，
外賣小哥這一次被搶救回來，可他的心已經傷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下一次呢？下一次他還會這樣幸運么？
傷人的是人，救人的是鬼。
還是我爺爺說得對，人和鬼之間并沒有涇渭分明的區分，那些善惡不分渾渾噩噩對自己同類揮舞匕首的人，比起那些受冤而死還不放棄熱血助人之心的鬼來說，孰優孰劣，自然不用再說。
老鬼說王師傅不見了，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的心事已了，去奈何橋轉世投胎了。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因為急于救人，用了太短的時間去訓練自己與陽間溝通的技能，再加上附身到我身上受了壯陽之氣的侵襲，徹底煙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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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么？” 老鬼很是不解，“ 為了一個和自己并不相關的人，冒這樣的風險？”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心里說你一只跟著張勛復辟的保皇守舊派的老鬼能懂得什么！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
這個世界，因為有這些俠士而美麗，才更值得珍惜。
這些人無論是人是鬼，都才是擲地有聲的真正的俠士！
有一天，我打開電腦，百度的搜索框中突然開始自動打字。
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
“ 謝謝你救了他，他們害了我，害了我女兒，還要害更多的人。”
我大叫一聲猛然站了起來，不相信的盯著電腦屏幕。
搜索框中還在自動打字——
“ 所以我選擇留在這里，和他們戰斗到最后一刻！”
我眼眶濕潤，熱血沸騰。
顫抖著在鍵盤上敲字，想和王師傅溝通。
但，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回音。
后來，老鬼對我提出的王師傅的鬼魂穿到網絡上這一說法嗤之以鼻，
說我一定是喝多了產生的幻覺。
搖著頭說一只鬼不可能生存在網絡的光纖之中。
不過，我寧愿選擇相信這第三種可能，
畢竟，社會有今天的進步，就是由于許許多多的正義之士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最最后，要跟有耐心看完我這篇故事的你們，
再匯報一個好消息。
經老鬼的介紹，我和一只剛被送到博物館，棲息在一只宋代檀木紈扇上的年方二八認識，
開始了我夢寐以求的人鬼絕戀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