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這么自私?”此時克拉克看著眼前的愛人,身后是那照亮了海邊一角的燈火,就像克拉克心里那延綿不絕生長出的希望。
她希望威爾能因為她而快樂下去,可威爾一邊說著他愛她,一邊卻把她推入了今晚這無邊的黑夜中。
海邊的浪依舊在拍打著海岸,仿佛也替克拉克哭泣:你怎么可以一邊說愛我,一邊又讓我如此難過?
可難過的又豈止克拉克一個人?
曾經有多么的意氣風發,現在就有多么的萎靡頹敗,接受不了這落差的,除了威爾自己,還有威爾父母。
不想體會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那就請來女主克拉克,高薪聘請她也只是為了:讓兒子重新變得快樂。
可要讓一個人變得快樂,這大概是世上最難的事了。
片里在威爾母親面試克拉克時就問過:“我為什么要聘請你,而不是之前的面試者?”便可知,為了兒子,威爾父母請來的又何止克拉克這一個。
一切煞費苦心的背后,是深沉的父母之愛,可這又能怎樣?一封從瑞士安樂死醫院傳來的簡信,就能單方面宣告:愛啊,你并不能拯救一切。
但幸運地是,威爾答應了自己母親,要再給她六個月時間。不管怎么樣,不試下又怎么知道,一個年輕人就完全放棄了活著的念想?
于是,父母把兒子半年后就要安樂死的決定告訴了克拉克,克拉克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去見死不救,開始制定一份長長的行程表,準備讓威爾參加各種可能喜歡的活動。
一起去看賽馬去聽音樂會,去邀請他參加家庭聚會,甚至陪著他出席前任女友的婚禮。
可最終,在那被黑夜籠罩的海邊,威爾對女主坦白,這旅程一結束,還是會按計劃讓自己安樂死。
盡管,我知道你愛我,我也很愛你,可這愛也不能讓我回心轉意,我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
導演為引出這個點,就像在空中畫了一條長長的拋物線。
讓我們看到,片里威爾一出場就滿臉胡須,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頹敗風,每天只呆在自己小屋,整天無聊地坐著,不出門,周遭發生的一切也引不起他內心一絲的波瀾。
直至遇見女主,威爾才開始一點點振奮。他會剃掉胡須,會穿戴整潔,會和克拉克一起有說有笑地出門,甚至會一起去長途旅行。
可就在我們以為威爾會重新擁抱生活,選擇活下去時,導演又猛地一下把我們從兩人愛的世界中打回到最低點。
當威爾說,“我必須作一個了結,不再有痛苦與絕望。”看到這,我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欣慰。
假使導演真地給我們一個結局:威爾放棄安樂死,哪怕余生都高位癱瘓,也要和克拉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該會是個多么爛俗的童話故事。
所以,這不僅僅是部愛情片,對于在被愛包圍地水泄不通時,個體意識該如何存在,導演用一種平靜又克制的筆觸去一點點呈現問題所在。
就像現實中每個略帶完美主義傾向的人,總會有意無意間就對外宣稱:我不想將就。
對于生活,威爾去哪都依賴著一張輪椅,做什么事都依靠別人伸出的援手才能最終完成。這樣的日子讓他絕望,也讓他無限懷念以前的生活。
在城堡上,威爾就對克拉克說,“我要是閉上雙眼,就能感受到身處在(巴黎)那個小廣場上,每一絲感覺我都記得,我不想讓那些記憶被抹去。”執著地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里,出不來也回不去。
所以,當克拉克說,“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啊”,威爾說,“不,你不明白,我想以自己的身份出現在巴黎。”
一個不需坐著輪椅,不需擔心自己插座到了法國就沒辦法為輪椅充電,不需要看出租車司機拒載自己的同時,又給出一個同情的眼神。
不,那都不是真正的我,最起碼,我還學不會接受這樣的我。
哪怕到最后,威爾也不想,每天醒來,一睜眼就希望這一天馬上過去。哪怕威爾也對克拉克說,你是我早上醒來的唯一理由。
可是,哪怕有愛,威爾的內心也一片荒涼,仿佛有個黑洞,再多的愛也填滿不了。
威爾說不希望克拉克和自己在一起后,看他時眼里哪怕會有一絲的憐憫,哪怕她信誓旦旦地說,她根本不會,也不介意威爾癱瘓,可威爾依舊不愿意。
一個連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人,怎么可能去接受另一個人,在自己千瘡百孔的內心四處冒險闖蕩。
就像王菲在情書里所唱:自己都不愛怎么相愛怎么可給愛人好處。
每個現實中把別人拒于千里之外的人,他可能不像威爾,有著較理想的完美主義。
年紀輕輕,寧愿選擇安樂死,也不要好死不如賴活著。寧愿大方地留給愛人一筆遺產,也不愿以愛的名義去捆綁住對方,要求所謂的同甘共苦。
我們總會有些不完美,在別人看來,也許并沒什么大不了,可它就是一根刺,一旦被觸碰,自己就會失控地像只全身炸毛的刺猬,總在不經意就深深刺傷了別人。
所以,自始至終,片里威爾的個體意識都沒被抹殺,反而在這場愛地兵荒馬亂的突圍中殺了出來。
靈魂被困在身體里,癱瘓的威爾活著便像死去。
愛是一邊給予我們希望,一邊又無情地警示:每個以愛的名義試圖拯救別人的想法,都是多么地愚蠢。
要知道,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又怎么會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愛。一個連自己都不愿接受的人,輕易就將另個愛你的人拉入水深火熱里,一起赴湯蹈火,這又是多么的自私混蛋。
所以,我看《遇見你之前》,哀卻不覺得傷,因為有時不去愛,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太愛,也太明了:
愛在成就“我們”之前,需要兩個自由又獨立的靈魂,可我連自己都不愛,又如何能與你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