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走在湖邊的一條綠道上,湖,就在我的身邊。我靜靜地感覺著湖,湖好像也在靜靜地感覺著我。
我在早上,從湖邊走過。我在傍晚,從湖邊走過。我在下雨天,從湖邊走過。我在晴朗日,從湖邊走過。從湖邊走過,我就是想問一問湖。
1.
湖,當然不會說話,我與湖倒是說了很多的話。有許多話都是心里的話。我感到從湖邊走過,湖,給了我很多的饋贈,我希望也能給湖帶去點什么。
我因此冒出一個有意思的想法,不論去到哪里,只要有時間,一定要來湖邊走走。湖,不會說話,但它會把人的情緒全部包容。如果是壞情緒,即刻扔進湖里,湖水不會起一點波瀾。如果是好情緒,湖水則會漾開笑容。
我從湖邊走過,不論是晴朗的天氣,還是陰雨的日子,我感到湖都是極平靜的,偶爾有游船在湖面上穿行,也聽不到馬達的聲響,湖面以倒影天上層層的云朵、地上連綿的群山為樂,似乎從來都不寂寞。
湖,有時候好像也有情緒,它的臉有時候是綠色的,有時候則是藍色的。我從湖邊走過,我才知道,天氣晴朗的時候,天空湛藍的時候,湖水就是藍色的。天空下著雨,云層蓋天的時候,湖水就是綠色的。
藍色與綠色,都是我喜愛的顏色,所以我覺得湖不論怎樣“變臉”,我都喜歡。我從湖邊走過,湖從我心里留駐,漸漸地竟然有那樣一些舍不得。我只好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向湖祈禱我的祝福。
我走在湖邊的綠道上,綠道靠著的就是山,在綠道上走,一邊可以看到湖,一邊可以聽到山上傳來的綿綿不絕的很多的聲音。這些聲音仿佛都是圍繞著湖而發出的,他們好像是對著湖在傾訴。
我看到綠道旁邊盛開著許多花,我都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他們盛大的開放,似乎也都在為湖妝容。有時候,我還看到一只甲殼蟲死在道路上,一只小泥蛙像是被車壓扁了身躺在那兒,一只受傷的小鳥在路旁撲騰著翅膀仍在掙扎,這些死去或將要死去的生命能夠被身邊的湖接納嗎?
湖,不會表達什么,只是自然地呈現,就足以表明它對萬事萬物的態度。我從湖邊走過,如果看到的全部是生機,那么世界就是不真實的。湖,在平靜的表面下,就在湖的旁邊,有著許多命運的生死起伏。
就像湖中的魚,深潛在湖底,我不知道湖里到底游著多少魚,只有魚躍出水面的一剎那,我感覺到了魚在湖中跳躍的歡喜,魚是不是真的歡喜地跳了那么一回, 湖,或許是知道的,而在湖岸邊常年垂釣的釣客們則更清楚里面的內容。
我在猜想,如果有一天那條躍出水面的魚,不小心被人釣出了湖面,到底是魚的悲哀呢?還是湖的悲哀?我從湖邊走過,湖在身邊陪伴,這面湖,晨曦中有著嫵媚風情,夕陽下有著綽約風姿,我感到湖顯露的不一定全是歡喜。
湖,只有在平靜的時候,被群山簇擁的時候,在天空的云朵都泛起金光的那一刻,才可愛的那樣自然,那自然的可愛能夠擊碎人心。這樣的自然被從湖身邊走過的我感應到,就是我的幸福。我把這樣的幸福視作湖對我的饋贈,我覺得一點也不為過。
如果對湖的自然的感應是一種幸福,那么就必須容納下如湖一般的所有包容,包括綠道上生命的自然與不自然的凋零,水中魚兒的自由與不自由的被捕,都是生命在這座湖里的一腔唱嘆,有時候高亢,有時候低沉,都刻畫下了自己的軌跡。
我從湖邊走過,大口地呼吸從湖面上吹來的新鮮空氣,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想抱一抱湖,只是湖的懷抱有點大,我無法企及。湖,從來不缺少觀眾,有許多人都被湖眼前的景色驚動,紛紛駐足留影。
湖,如果可以帶回家,就在光影留存的一瞬間。我從湖邊走過,想要帶回家的不止是湖的平靜從容。我想帶回家的是湖給出的一個答案,我問一問湖,“何時才可以不從你這邊逗留、駐足?”
2.
我從湖邊走過,正好接到一個人的電話打來。
“喂,老朋友,有什么事?”
“你在哪里?”
“我在湖邊。”
“你等著我,我就過來。”
好友的車很快就停在了湖邊,在我們雙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湖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喜。雖然不常見,但是見了常有許多話要說,今天在湖邊,不知道他想與我說些什么?
“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噢。我該對你表示祝福,還是對你表示建議?”
“你什么都不用對我說。我只是想告訴你,走出這座城市是為了更好地回到這座城市。”
“打算到另一座城市做什么?”
“干自己熟悉的事情,或者從頭再來,我沒有給自己框定一個范圍,我只是想好了,想要出去闖一闖,也不知道那座城市能不能接納我?”
“我建議你,干脆在這里問一問湖,湖或許可以幫你找到答案。”
“你還信這個?我早就不信什么菩薩、上帝,我相信的是自己。如果要讓湖幫你回答,湖不就成了另一個上帝、菩薩了嗎?”
“你可以這樣認為。但我卻不這樣想,我只是告訴你,湖就在我們的身邊,就在眼前,如果你連身邊的、眼前的親眼所見、親身可感的東西都不相信,那么這個世界沒有什么值得你相信和擁有的。”
“你說得有點道理。你還甭說,這個湖我很多年沒有這樣看過了,今天感覺特別美。就按你的意思做,我問一問湖。”
這位好友雙手合十,對著湖默默地發了一回問,他問完,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你向湖問了什么?能不能告訴我?”
“你想知道?告訴你,我問湖,什么時候我可以心無掛礙地看你的風景?”
“這是不是一個很可笑的問題?湖,能給出答案嗎?”
“怎么好笑?一點也不好笑?我覺得你問得很好。這樣吧,我們約定三年后,我們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刻,一起到這里來,到那時看看湖是不是回答了你。”
好友意興闌珊,躊躇滿志。我對著這面湖,送走這個人,好像送走了我自己……
3.
我從湖邊走過,還想起了一件往事,發生在湖上的一件事。
一位我有過一面之緣的一個人從這座湖的上空一頭載進了湖里,他是開著那架熟悉了再熟悉不過的滑翔機載到湖里去的。他掉進湖里,就沒有再上來。
我是從報紙上偶爾讀到他的消息。從標題讀到內容,在內容中看到這個有點印象的出事者的名字的時候,我當時心里一驚,竟然驚出了一身汗。
他在我面前滔滔不絕地說過,要把這座城市怎樣從空中拍出最美麗的身影,怎樣幫助政府部門在遇到應急災害的時候,人手不夠的時候,讓自己的駕駛技術能夠有另一番用武之地,可以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救援。
他在我面前調出電腦里用他自己開的滑翔機拍來的一段段空中攝像,對這座城市的大學的航拍畫面真是大氣磅礴,美輪美奐,讓人印象十分深刻。
他還說了在空中的一次奇特遭遇,說是飛到這座城市某個片區的高空的時候,看見了奇怪的光圈,他的第一判斷是遇見了不明飛行物,這次遭遇十分驚心動魄,令他大為驚奇。
他怎么一頭栽到湖里去了呢?報紙當然沒有給出答案。于是,各種猜測滿天飛,有人以為,不是因為機器發生故障才出了事,而是他有意為之,是為了逃避沒有辦法的逃避,才以這種方式了結自己。
我一聽到這樣的言說,也是有點兒吃驚。我心想,無論怎樣,一位如此癡迷航行的人,一定不會用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吧。可是,現實往往比我們想象來得殘酷,事實是他確實栽到了湖里,機器和人都一起掉進了湖里。
所以,這個人死了,飛行器也跟著一起死了。這座城市上空原來還可以聽到轟鳴的馬達聲,滑翔機穿越城市上空是多么令人驚奇,很多人聽到這樣的馬達轟鳴覺得煩,甚至舉報噪音污染,現在好了,人沒了,留下了一片清凈。
當我從湖邊走過,當我回憶起這個人的時候,我也很想問一問湖,“他真的是自己想著載到你懷里去的嗎?”
湖,依然十分地平靜。湖,可以容納一個人的走過,卻容納不了一個人的悲凄。
4.
我從湖邊走過,走在這條湖邊的路上,不禁口中哼起了一首很老的歌曲,張行的《一條路》。
這首歌如今想必很少有人唱了,懷念這種老歌,懷念的或是一種情懷,或是對那個時代美好的一點留戀,那個時代和那個情懷是那樣純真無華。
而張行唱著這首歌也到過這座城市,是在一次大會盛大的開幕式演出當中,旋律依然是那樣的旋律,人依然是那個人,歌聲依舊嘹亮,至少打動了在場的我的心。
我隨即打開手機播放器,查找這首歌,只可惜版本不是很好,但有張行唱的版本,只是音色很糟糕。
不過沒有關系,比起這首歌充滿激情的旋律,我更喜歡里面樸實而富有意味的歌詞。
一條路落葉無跡
走過我走過你
我想問你的足跡
山無言水無語
走過春天走過四季
走過春天走過我自己
悄悄地我從過去
走到了這里
我雙肩馱著風雨
想知道我們目的
走過春天走過四季
走過春天走過我自己
走過春天走過四季
走過春天走過我自己
湖,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首歌。我希望湖聽到了這首歌曲,也會喜歡這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