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和疼有什么區別?你能分得清嗎?中國文化精深,一切皆有淵源。
痛,是甬字旁,甬是指表面皮膚上的壞疽,所以痛,是身體表面的問題。
疼,是冬在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冬是指身體內部的病痛,所以,疼都是指身體里面的。
以后,大夫問,哪里疼痛啊?你反問大夫,你到底是指疼還是痛?疼是疼,痛是痛,完全不一樣。然后,大夫會讓你兩者兼具的。
今天早上運動的時候,練大發了。背部的老傷又犯了。從上班的路上開始,我已經成了一個機器人。背部整個硬掉了,連轉身,都要身體一起跟著動。像一具老舊過時的機器人。我把兩年前受傷時的文字貼在后面,以記錄傷痛的再次光臨。
我和同學們一起寫作業的題目叫"最后的七天"。就是思考生命里最后的七天要做什么。從現在交上來的作業內容來看,大家其實都沒有深刻的去想。楊老師知道這個題目的份量,知難而退,選擇了其他的題目。這是聰明的做法。
因為大家現在都是在用健康的心情在臆想世界,甚至是美化這個自以為的世界。其實,我個人覺得,在生命最后的時刻里,你是會想到個別的親友。但是,你反復掂量,無法割舍,悔之晚矣,戀戀不舍,一定是你自己。
你,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系,與曾經的年月的關系。你只會,也只能,想到自己。自我的消失前,才第一次讓你有了機會,去思考這個哲學終極命題,你是誰?
所以,當大家念茲在茲,口口聲稱和家人的關系,和愛人的關系,這都是自以為,想當然。就是矯情的虛偽,也是多情的假面。這話既難聽又殘酷。冰冷且無情。
這才是時間,這才是世界。要有能力去認知,去看清,去明白。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難道忘了嗎。
當今天病痛再來,我滿臉諂笑說:您來了內?爺兒,我這就跟您伺候著,上茶上酒嘞!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這小身板,都是您說了算啊。
背部,像一塊鐵板。冰涼,僵硬,絲絲的冒出寒意。
(2014/09/24/記錄)
痛的不行了,腦子開始思考。我查了一下疼痛的分級表,按照那個12級別的表單現在后背的痛應該是第九級,按照10級別的表單應該是第六級。幾個月前,沒有做好熱身準備的前提下貿然做格斗中的側手翻,右后背肩胛骨里面的某條肌肉或是韌帶亦或是骨膜什么的應該是被撕裂了。從此以后這就成了我的死穴,會在某天突然發作,變成我背上難以卸下的痛。疼痛來臨時完全沒有先兆,有時候會是在打了一場實戰之后因運動過量如約而至,可有時候卻是在日常的生活里突然發作。然后就是后背整個僵掉,舉手投足都是痛。
據說疼痛分級中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對于疼痛的敏感度或者專業說法叫閾值是有高低不同的。就是說有些人是神經大條些,能耐得住痛,有些人神經要纖細些,不太能忍得住痛。我自詡從小時候起痛點還是比較高的,去年和幾個哥們打麻將時腳邊的暖水瓶自爆了,一瓶滾開的水倒在左腳上,不礙事,把個被燙的黑又亮大泡起伏的腳丫子拿個椅子往旁邊一架,繼續打麻將。三四歲時得了肝炎在二醫院住院沒人陪沒人管,但是大夫和護士都夸我是病區里最好的小病友,因為每次護士來打針時都主動伸手配合,小孩子血管細,年輕護士拿針扎個四五次認不到血管是常有的事兒,我臉上木有痛苦的表情手腕再次抬起淡定的說阿姨再來一次。上小學有次后腦勺被磚頭砸了個洞,血汩汩冒,拿個毛巾按在后腦上,哥哥就騎個車子把我送到八師醫院,大夫說要打麻藥縫針,我趕緊偷偷問哥哥,腦子上打麻藥會不會給打傻了啊,哥哥不懂只好轉問大夫,大夫說有但是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可以忽略的。我眼睛轉了轉說還是別打麻藥直接縫吧,大夫驚訝的確認了三次才開始動手術。當針帶著羊腸線穿過我的頭皮準確清晰的一針一緊的時候,大夫關切的問,小朋友痛不痛啊,我說不痛,大夫說好勇敢啊,我心里暗喜,以后我至少不是個傻子了。
相信身邊有人罹患過癌癥的都知道,癌癥晚期有很高比例的死亡不是由癌癥這個病灶帶來的器質性病變或器官衰竭所造成的,反而是由癌癥發生時提醒我們身體要警覺的附屬品——疼痛所造成的(包括自殺、放棄治療、安樂死等)。我曾經有一個好 老師是個非常桀驁的人物,自比嵇康阮籍的,等到了癌癥晚期被疼痛折磨的不行,放下一切身段,干脆自殺走了。
想一想我們的身體平時對我們這幫住客真是不錯,忽忽悠悠的魂魄無處安身存放卻有了這具上天給媽媽送的溫暖綿軟的肉身作那終身的住所本是多么的瀟灑默契。身體舒展唱唱跳跳,自由自在拔腿就跑,美食美酒諸事美好,男女嗨皮又摟又抱。可是免費房子的物業費卻是讓我們消受不起,疼痛就是這昂貴的物業費,隨著身體的衰老,疾病的產生,疼痛就咚咚的敲門,來收物業費了。這次長達五天的背痛讓我不得不面對幾個科學的現實,首先大腦隨年齡不斷衰退,老年人的疼痛閾限更低,疼痛問題也就更多,這說明我老了,忍耐疼痛的力量不足了。其次研究顯示女性比男性對于疼痛更為敏感。這可能是因為與性別相關的基因特征和激素變化會觸發疼痛知覺系統,這說明起碼我是個男的還能再忍忍。最后,我們過去體驗疼痛的經歷會影響神經的反應(記憶來自邊緣系統),這說明至少疼痛于我而言還不是那么的可怕。
現在好多朋友喜歡在朋友圈秀身段被定義成刷存在感而遭受微詞,吃了好的,玩了爽的,買了貴的,反正自個兒感覺良好時趕緊要網上秀一秀,包括不停轉發各樣雞湯都被認定為刷存在感。我覺得這樣的標簽化有些不妥,因為城市化的進程和互聯網化的世代必然導致個體在茫茫人海中失存,這份失存是新世代的通病和特質,無法消除的。穩定的交際圈子不斷被打破,信任的熟人社會不停被解構,每一個個體都無法從這樣時空序列中明確給自己定位即是所謂找到存在感,那只好刷存在感嘍。通過碎片化的網絡特質的呢喃細語,向著虛無的網際空間證明自己存在著,活著甚至還活的不錯。我覺得這樣的方法挺好的,通過刷存在感來抵抗失存并明確定位自身所在是現代化的手段,當然我手里還有另一種遠古的手段——喚痛來住。傷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疾去處,喚取痛來同住。病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扁鵲。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每次疼痛的拜訪都是清醒認知自我的一個契機。當肉身還是在安逸舒服懷抱中時,思維的觸角是懶得去打理身體的各個角落,也跟沒空去觸碰思域的邊疆,但是疼痛敲門作客時,我會仔細的去想,疼痛是怎么來的,活著又是怎么回事,如果這份疼痛和活著長相廝守生命該呈現何種狀態,疼痛應該是生命中的什么顏色?在疼痛中的每一天每一分里,我的存在感強烈環繞,無以復加。清楚的知道,終有一天自己會被疼痛徹底打倒擊敗,我和爸爸曾經討論過這個話題,他絕對是一條硬漢,腦袋別在腰帶上跟玩兒一樣,84歲那年還和我在街頭與人打架,現在快90了,話語里就透露出萬一哪天被疾病打敗了,走的時候要有尊嚴的無力感,身在疼痛時刻,愈是明白談話背后那層悲涼的含義,身在疼痛中間,愈加明了和體味爸爸的心境。
此刻,疼痛來了,我有了存在的感覺,還有了理解同情的角度,更有了思考沉淀的動力。THE PAIN,如我被你擊敗的那一天終將來到的話,請在那之前,你來時讓我們坐在一起,我想和你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