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蓮花香片
若不是青藏鐵路通車,格爾木,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個太陌生的城市。七月一號那天我在電視前泡了一整天,幾乎是平日里幾個月看電視的時間的總和。那一天,青藏鐵路(二期)的起點----格爾木,這個平素默默無聞的高原小城成了世人矚目的焦點,說是小城,其實并不盡然,因為就地域面積而言,格爾木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城市,13萬平方公里。說默默無聞,其實也并非如此,若是地理知識豐富一些,還會知道,格爾木以察爾汗鹽湖而著名,又被稱做“鹽湖城”。其實,格爾木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城市,她有著很多足以讓她出名的資本。
而格爾木對于我,還有著特殊的意義,那是我的出生地。那天,我一邊在電視前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一點點關于格爾木的鏡頭,一邊拼命地想從記憶中搜刮些許熟悉的東西,然而這樣的想法顯然是徒勞的,從七歲離開那里,已經有二十多年過去,如今的城市建設,幾年就會讓人有變了容顏的感覺,何況是二十多年的光陰。電視里的格爾木于我已經完全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了。
父親當年因出身不好,大學畢業后被“發配”到青海,先是在黃河邊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挖了一年的山洞,所謂的“勞動改造”,此后便到了格爾木工作。母親在家鄉教書,生了哥哥后,父親便將他們接到了格爾木。母親曾給我講過當年來青海的情景,從富庶的關中平原西行,景色越來越荒涼,路途越來越險峻,尤其是過了日月山,一片蒼涼的戈壁灘,像是到了天邊一般,母親一陣心涼,埋怨父親怎么到了這樣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甚至幾次打退堂鼓想回去。顛簸了幾天幾夜,終于到了格爾木,我們的小家從此安定下來,一年之后,我在這里出生。
格爾木是一座移民城市,居民來自五湖四海,尤其以陜西人居多,印象中在那里有很多父母的老鄉,那里聽不到本地方言,普通話的普及率及高。記憶中的格爾木多風干燥,有一年的春天,刮十級的大風,昏天昏地的黃沙,大風整整呼嘯了一晚上,一家人都沒怎么睡覺,心驚膽顫的挨了一晚。第二天,風停了,天空出奇的晴朗,父親騎自行車送我去幼兒園,路上不時看到那些和電線桿一樣粗的樹木已經被大風攔腰刮斷。
對于一個幾歲的小孩子而言,城市的印象是模糊的,記憶中那些美好的片斷總是和兒時渡過的快樂時光有關。小時父母常帶我和哥哥穿過一條小街,去小城唯一的一座電影院里看電影,看的什么電影都不記得了,那個場景卻歷歷在目。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去看電影,差不多是那時唯一一項全家性質的娛樂活動了。
我還能想起格爾木的沙棗樹,沙棗樹是一種極耐干旱的樹木,在格爾木很常見,它的樹葉和樹枝不像別的樹是綠色,而是銀灰色的。住的那個大院有好幾株沙棗樹,開小小的黃色沙棗花,花不起眼,卻極香,花開時節,滿院滿街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常常折上一把帶回家,插在瓶中,滿屋飄香。最快樂的時光是上樹摘沙棗吃,小小的沙棗干甜綿沙,是院子里小孩子們的最愛。離開格爾木后,很少見到沙棗樹,也再也沒有吃到兒時那樣香甜的沙棗了。前陣子無意聽到一首刀郎的歌《沙棗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格爾木。我的格爾木,還是那樣多風嗎?那個帶給我快樂記憶的電影院還在嗎?那些沙棗樹還好嗎?兒時的玩伴們現在散落何處呢?
一九八一年,我們全家搬往省城西寧,那時青藏鐵路一期還未通車,從格爾木到西寧的路,大卡車跑了整整一天。后來通了火車,需要十個小時的車程。格爾木即便是在青海人看來,也是一個格外遙遠偏僻的地方,遺世獨立在茫茫戈壁的深處。
地圖上的格爾木包圍在許多河流之中,正如“格爾木”在蒙語里的意思----“河流匯集的地方”,如今青藏鐵路的通車更讓格爾木成了“道路匯集的地方”,道路在向前延伸,更多的人們將在此駐留,格爾木會比以前熱鬧很多吧?而我,在幾千公里之外的海邊城市,也在熱切的盼望著有一天能再次回到那里,回到我生命道路的起點----我的格爾木。(寫于200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