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先鋒士卒魚貫而入。城上天水軍聽得下面喊聲,登時潰不成軍。
袁眉黛雙眉一豎,“楚圖南,你既一意孤行。也別怪我心狠!”她左手一揚,令旗中突然冒出一道煙花,升上半空。不過片刻,城中方向也遙遙升起一道煙花。袁眉黛冷笑一聲,“楚圖南,我只要再發一道號令,天機圖一動,天水城便玉石俱焚!”
楚圖南哈哈大笑,“到了此時,你再虛言欺人,有誰會聽?”
他話音才落,旁邊卻有人喊道,“不可不可!”
楚圖南見是從后面趕上來的聞從道。此次攻城,右軍殘部不足兩千人只做策應。聞從道知袁眉黛必與九地門有關聯,故一見袁眉黛現身,便驅馬來到中軍。此時正聽到她說最后一句。
聞從道低聲道,“楚將軍,天機圖乃九地門不傳之秘,一旦發動,有天崩地裂之效。無論敵我,均難幸免?!?/p>
楚圖南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真信這個小丫頭的話么?”聞從道忙道,“寧可信其有,望楚將軍三思?!背D南用手一指,“你看三軍已攻破城門,轉眼便大功告成,難道憑她一句話就罷手不成?”
聞從道還要再說,楚圖南一擺手,“我倒要看看她的天機圖如何奈何得了我數萬大軍!”袁眉黛見他如此,將銀牙一咬,左手一揚。
便在此時,旁邊一道身影掠過,伸手擋在令旗頂端。令旗上藍煙一冒,將他半只手掌炸得一片模糊。城上城下之人都是一驚。來人左手托著被炸的右手,閃身轉向袁眉黛,“袁姑娘,住手!”
是云蒙!
袁眉黛見是他,不禁嗔怒道,“你大膽!”
她瞥了一眼城下,楚軍已絡繹不絕入城,更有多人攀上城頭。她恨恨道,“你給我閃開!”云蒙不理她,卻向著楚圖南道,“楚將軍,求你放過袁姑娘和天水軍民吧!”
楚圖南卻不理他,喝道,“弓弩手,放箭!”云蒙低頭拾起地下掉落的一柄單刀,側身擋在袁眉黛前,“楚將軍,天水已破,不要多所殺傷!”
城下士卒多與云蒙相熟,見他擋住袁眉黛,不知該不該放箭,皆看向楚圖南。
楚圖南怒道,“云蒙,你要造反!叫你們放箭,聽見沒有?”
一眾士兵皆知他軍令之嚴,不敢不從,只得搭箭射去。
楚圖南話一出口,俯身抓起地上一條繩索,用力向城上擲去,繩索穩穩在云蒙腰上繞了兩繞。他用力回拉,將云蒙拉了起來。云蒙右腳在城垛上用力一蹬,左手一揮,將繩索攔腰斬斷。
這幾下變故如兔起鶻落,不過瞬息間便變化迭生。弓弩手一排羽箭已如蝗飛出。楚圖南手中一空,心中也是一空。他抬頭看去,云蒙前胸已插滿數十支羽箭。楚圖南心中一痛,險些昏倒在地。
云蒙尸身立了片刻,竟然不倒。袁眉黛在他身后閃出,臉色煞白,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呆了片刻,她輕輕在云蒙臉頰上一吻,冷笑道,“楚圖南,是你害死他的!”
楚圖南心中也如刀絞,一時呆住無語。袁眉黛忽地仰天而笑,笑聲中夾雜著凄然之聲。一個絕色妙齡少女,在千萬人面前狀如瘋顛,直看得眾人心馳神搖,連攻城的士兵們也一個個停住腳步,似乎偌大戰陣上只剩下袁眉黛一個人。
楚圖南看著袁眉黛連哭帶笑,時間不知過了多長,卻見她忽地收住聲音,冷冷地盯下來。眼神中已冷如冰雪傾注。她用力將令旗向上一舉,旗頂端又是一股藍煙冒出。袁眉黛大聲喝道,“楚圖南,今日天水城與你們這些殘暴之人玉石俱焚?!?/p>
楚圖南知她是向城中之人發信號,但仍對天機圖的威力半信不信。一旁的聞從道卻已經臉色蒼白。他與胡不為共事日久,深知其能。當年聽胡不為說過,天機圖是九地門不傳之秘,也是絕殺之技。九地門向有門規,不到萬不得已關頭,絕不可用。否則濫造殺戮,必遭天譴。如寂滅弩之類的神兵利器,已是殺人無算,而天機圖猶在此之上,那不知該是何等樣物!
聞從道顫聲道,“楚將軍,要不要傳令撤軍?”楚圖南連哼兩聲,“我看她這小丫頭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繼續攻城!”
城上的袁眉黛見信號發出,居然沒有反應,不由也是一愣。楚圖南見她臉上神色錯愕,不由舒心,心道,“什么天機圖!都是大言欺人!”
袁眉黛輕嘆一聲,“不知尹將軍那里出了什么變故,居然引不發天機圖?!彼┥砜慈ィ娨魂犼牫娨呀浌テ瞥情T,向城中涌來,自己身邊的天水軍雖然分兵去擋,但已力窮勢孤,如何抵擋得???
她秀眉微蹙,將牙一咬,不由雙腳一跺,合劍直撲向城下的楚圖南。
楚圖南也不防她居然有此一擊,百忙一中,左手一揮,急道,“放箭!”弓弩手又是一排箭射去。
袁眉黛一身素衣在空中飄舞,晨風吹起她白色裙裾,滿頭烏發,襯得整個人如仙子一般。便在此時,楚圖南看到她左手一揚,將繡紋軟劍脫手擲出,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那是一種解脫般的微笑,不再牽掛與負擔塵世俗務。繡紋軟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光,映著從冰晶上反射出的日光,耀得人眼花繚亂。
楚圖南見軟劍來勢凌厲,不敢伸手接,只矮身去躲。豈料軟劍在空中突地爆開,化作十數枚寒光閃閃的暗器撲來。楚圖南著地一滾,覺得肩頭一痛,還是中了一記。
待他踉蹌著站起身來,插滿箭支的袁眉黛尸身已經落在城下。她身周士兵不由紛紛后退,竟讓出一塊空地。楚圖南心中也有些不忍,轉頭向天水內城看去。城上守軍已非死即降,楚軍洶涌著淹沒了內城城關。天水城終于破了!
駱寒山一直默默看著不語。如今,天水已破,但這一戰若修在戰史上也只能落得個慘勝二字。云蒙與袁眉黛兩個年輕人的尸身一在城上,一在城下,看來分外蕭索。駱寒山感到有風掠過,頭上一涼,不由伸手去扶頭盔,但隨即想起,他已在眾人前承諾上陣不戴頭盔,以示戴罪。
他看了看身旁的楚圖南,臉上也沒有多少破城后的喜色。駱寒山沉吟一下,還是開口道,“圖南,天水已破,就不要多所殺傷了!”
楚圖南輕輕道,“正是如此!只是,傅山宗哪里去了?”駱寒山心中也有此疑問,聽楚圖南提起,便搖搖頭,“先進城再說吧?!?/p>
二人并馬入城,聞從道等一干將領親兵緊隨其后。天水內城本不大,楚軍四面八方涌入,片刻便將城中塞得滿滿。
駱寒山看著仍混亂不堪的人流,心道,“當年太祖得國之時,史書上常道,每破一地,百姓簞食壺漿以迎,所著筆墨甚至多過對大戰之描述?!比缃穹叛劭慈?,內城本是天水最繁華之處,但大戰之后,處處透著凄涼破敗,城中不多的居民俱閉門不出,哪有半點歡欣以迎王師的氣象。
眾人催馬向太守府而去。走不多遠,見前面居然擁堵起來。楚圖南忙喝令派人去看。不等人回報,他已催馬擠上前去。
眾兵將看是主將到來,忙閃出一條道路。楚圖南走過人群,才赫然發現,太守府前府門緊閉,府墻上刀槍并舉,戒備森嚴,宛然又是一座小城。楚軍正在圍攻。
他抬頭看去,見府墻上一人正在吆喝督戰,卻是本應出現在內城城頭、已答應出降的傅山宗。(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