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譴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這是《始皇本紀》中有關天降隕石的記載。
? ? ? ?“那顆隕石果然跟太古時的一樣嗎?”人皇雖然明知答案,但還是不禁自問。
? ? ? “完全一樣,我甚至懷疑它就是那顆隕星的一部分。”林夕篤定地說道。
? ? ? ?“不過隕石既已被燔銷,于你又有何用呢?”
? ? ? ?“你真的以為那枚隕石被嬴政銷毀了嗎?那時候你們做出了這么大的犧牲尚且不能毀掉隕星,盡管這枚隕石不及它的萬一,但也不是區區凡人就可以輕易磨滅的。更何況,《始皇本紀》乃是司馬遷依據秦時遺留下來的史書所著,一段虛假的歷史又有什么借鑒意義呢?”
? ? ? ?“此話何意?”
? ? ? ?“嬴政雖暴虐無道,但黔首之心縱有不滿,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又有何膽刻石忤逆?”林夕不屑一顧地笑著,對于被統治者,他太了解他們那弱小的內心了;表面上俯首稱臣,可在那無人管束的夢中,他們不再卑躬屈膝,而是身著帝冕皇袍,把他們畏懼的人踩在腳下。
? ? ? ?“所以你就為了得到它,置千百居人于死地嗎?”
? ? ? ?“若不是有人在暗中虎視眈眈,我不便親自出面,倒也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 ? ? ?“沒想到你現在竟如此淡漠生死。”人皇嘆惋道,林夕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他本想誡告林夕要悲憫眾生,沒想到林夕竟只是覺得費了些周折。
? ? ? ?“生死,浮云爾!當年炎黃相爭之時不也是流血漂櫓嗎?饕餮食人,可他所食之人可有死于王侯裂土爭權之人多?”對于人皇對他的失望,他并不覺得有什么,而是泰然自若地反問人皇。他曾夜行沙場,斷刃折戟,尸骨相枕而眠,永遠不在醒來,如他們所愿的那樣,遠離了戰亂紛爭。他與那些盈于山野的死魂靈擦肩而過時,沒有人會想到,浸透了鮮血的戰地除了還偶爾揚動的殘旌外,還有那些癡妄的魂靈久久駐足。
? ? ? “你能明白就好,不要忘了,我救你也只是為了殺你。”林夕見人皇久久不語,冷淡地說道,“這一千四百人只不過是我做出的小小犧牲,你又何必介懷。”
? ? ? “此天下大勢我自然懂,賢如堯舜,也難說能止紛爭。只是,你想要的結果值得你這么做嗎?”
? ? ? ?“你知道的,我從不在乎這些。”林夕滿不在乎人皇的話,雖說人皇主天下,可他卻并不迷信他的權勢。在他看來,人皇有時還不如他在隱霧林的一草一木,如果不是人皇對他還有用,當年他是決計不會對他施以援手的。
? ? ? ? “這是你的自由。”人皇深深嘆了一口氣,卻也無可奈何;林夕本就喜歡離群索居,性情寡淡;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人皇倒也不覺意外,只是,他還是希望林夕能夠如他所愿那樣。
? ? ? ?“好了,你現在的狀況,還是應該繼續待在翠龍玨內,不然你對我就沒什么用了。”或許是不想再繼續這段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談話了,他左手一揮,淡青色的光芒縮回了玉玨內,龍眼的血色也漸漸消散。林夕伸手取下懸在半空的玉玦,將它掛在了胸前。
? ? ? ?他憑窗遠望,天空中群星璀璨,東方七宿依然閃爍著,只是青龍卻已經隕落。當時,他雖身處千里之外,但是在他頭頂的那片天空,隕星劃過的地方,連云層也被燒成火海,焚天熱浪把厚厚的云層蕩到天際,露出云層后那破碎的天幕。
? ? ? ?在遠離戰場的昆侖之外,草木枯焦,有些地方,甚至河川斷流,人畜皆受此無妄之災。當時,他也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就像王川所面臨的那樣,可笑的是,他和王川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但卻同時失去了兩邊的選擇。
? ? ? ?當他疾馳到她身邊時,已經晚了,天火在他眼前燃燒,火舌在他眼前撩動著,就像是挑釁,又像是……嘲笑。他沖進火海,卻什么都沒能拯救。
? ? ?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站在焦土上,遙望昆侖;千里的山脈熊熊燃燒,經久不息,巖石崩裂的聲音從四處響起,就像密集的鼓點;隕星燃起的天火連妖力都可以燃燒,狂舞著的火焰擾亂了他的視線,但他堅信,那赤焰騰升的地方,有他追悔莫及的遺憾。
? ? ? ?他還記得,殘垣斷壁之間,他抱著她面目全非的遺骸,淚滴落在她的臉上,可原本敏銳的她卻沒有絲毫反應,就像是滴在一塊石頭上,只留下了一道扭曲的濕痕。
? ? ? ?“菖蒲……”他細聲思念著那個美麗的女孩,在他的回憶里,他看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她呆呆地站在淹沒了她腳踝的草叢中,一手扶著參天櫸木,幾縷陽光透過細密的樹冠,照亮了她驚慌失措的眼睛;他就站在幽暗的陰翳下,靜靜地看著她。她是幾百年來第一個擅入隱霧林的人類,其實,不安的不僅是她,還有林夕。他從未以這種形式面對人類,以往他也只是在夜幕降臨時才走出這片森林。
? ? ? ?正當他們“對峙”時,不知有什么超越了恐懼,那個女孩竟然徑直朝他走開,這下,不知所措的人成了林夕,竟然忘了閃躲。那個女孩伸出了手,素手如玉,貼在他的額頭……
? ? ? ?“該死!”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把他從回憶拽了回來,剜心般的疼痛似乎要把他的心臟撕裂;“封印……”他的雙手按在胸口,希望能夠減輕幾分痛感,可是沒有用,如洪水般涌來的痛沖擊著他的忍耐力,以至于他甚至無力站起;他跪在地上,頭抵著地板,汗珠沿著發際劃過他的臉頰。黑暗中,看不清他扭曲的五官。
? ? ? ?“沒事的……沒事的……”他咬著牙低聲說道,一手撐著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他艱難地抬起頭,迎著月光,露出了笑容,汗珠繞著上揚的嘴臉滑落,艱難而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