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接到侄女劉雪的電話當(dāng)時就頭炸了。
慧慧已經(jīng)不工作很久了。多年前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單位，都是輾轉(zhuǎn)打一些短工。超市做過理貨員，賣過鞋子、衣服、化妝品，基本上沒有穩(wěn)定過。
慧慧的理念是，打短工掙點錢夠后半年生活費就可以休息了。并不是她不愿意長期規(guī)劃，她心里特別清楚，按照她的條件，是沒有辦法給自己做長久規(guī)劃的。
初中畢業(yè)，沒有謀生特長，做什么工作都是短時間的一個停靠點。所有的銷售工作，憑的就是面容姣好。除此之外，她并沒有看到自己有什么優(yōu)勢可言。
慧慧非常相信一點，干的好不如嫁的好的話。十幾年，甚至二十年的時間慧慧都把精力放到如何找一個好男人的事上。這個好男人，不是長相，只要對她足夠好，只要有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那就是她所要的完美男人。
數(shù)年來，慧慧遇到的無意外乎都是所謂的渣男。要么長相討喜，卻窮的買不起一支唇膏。要么有錢，但是都是別人的男人。交付真心又有錢的男人，只在電視劇里看過。
幾年前開始，慧慧已經(jīng)放棄了想法。一方面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美人遲暮，好的事情是不會降落到自己的頭上，多年來的漂泊和尋找已經(jīng)證實了這一點。還有另外的原因，就是慧慧遇到了牛清心。
遇到牛清心也不是這幾年的事，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慧慧還是二十幾歲，現(xiàn)在慧慧已經(jīng)四十歲了。
十幾年前，慧慧得了肺炎。
她一個人在醫(yī)院走廊里坐著，身上燙的像火爐。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手里捏著醫(yī)生開的住院證。住院部要交三千塊押金，慧慧身上三百塊都不夠。牛清心是一起工作的大姐介紹給慧慧的，當(dāng)時慧慧根本不愿意。不愿意不是因為牛清心丑，也不是因為他矮，而是因為他年紀(jì)比自己大十幾歲，二十五歲的慧慧要是找個四十多歲的人，村上人都會怎么笑話他。當(dāng)然也不是完全因為他年齡大，而是因為他離過婚，離過婚也就算了，還和前妻有個兒子。雖然這個兒子并不和牛清心一起生活，但是天知道要慧慧去做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孩子做后媽，那是什么場景。而且最重要的是，牛清心生活太一般了，也就是城市里最普通的職工。所有的一切跟慧慧心中想象的人相差甚遠(yuǎn)了。
可是到了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慧慧把能想的人想了一遍，還是覺得只能找他了。
牛清心接到慧慧的電話，樂的屁顛屁顛跑來醫(yī)院，又是繳費又是陪床，那殷勤勁就別提了。
兩個星期后，慧慧出院了。
出院的當(dāng)天，牛清心就不由分說把慧慧接到自己的家里了。那天晚上，慧慧躺在牛清心身旁哭濕了一個枕頭，默默流淚，并不敢出聲。
牛清心自認(rèn)是寒門貴子。從農(nóng)村考學(xué)出來，某單位工程師。中年離異，妻離子散，再成一個家談何容易。年紀(jì)相仿的都結(jié)婚生子，年輕的他是萬萬不奢望的。
認(rèn)識慧慧第一眼，他就挪不開眼睛了。慧慧的年輕的身姿在他眼里打轉(zhuǎn)，大大的眼睛像湖水?dāng)z人心魄。牛清心腦子里什么都沒有了，只有“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慧慧的不同意是在他預(yù)料之中的。慧慧的同意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年輕的農(nóng)村女孩子，只想在大城市求得一隅之地，可是明顯他并不是最好的人選。這一次趕上慧慧住院，天賜良機。牛清心中年有此艷福，心滿意足了。他摸到身邊的人，把她溫?zé)岬纳碜訐淼綉牙铮螒{慧慧的淚水糊滿他的胸膛，內(nèi)心無比得意。
十幾年來，慧慧并沒有停止尋找。她一邊坦然接受著牛清心的各種接濟，一邊到處相親。離異的牛清心像是飛出牢籠的蒼鷹，一邊占有著慧慧，一邊四處獵艷。
彈指一揮間，十幾年倏忽不見。十幾年來兩個人分分合合，吵鬧打罵，儼然成了一對夫妻樣子。慧慧依賴于牛清心的父親般的寵溺，不用再上班的安逸。牛清心依戀慧慧的青春韶華，拜親訪友無限風(fēng)光。
之所以放棄尋找，是慧慧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悄然退出了相親年紀(jì)了。照樣沒有正式的工作，沒有學(xué)歷，有的卻是四十歲的年齡。一起出來的小伙伴孩子都上初中了，自己再跟一群小年輕混到相親隊伍里顯得那么格格不入。牛清心也玩不動了，開始討好慧慧回到他身邊，希望有一段可以穩(wěn)定的關(guān)系。就這樣，雖然并沒有登記結(jié)婚，但是慧慧過上了家庭主婦的生活。
劉雪的電話讓慧慧一下子頭大了。以前成信老漢她接來過，牛清心住在6樓，并沒有電梯。每次成信老漢出進(jìn)門，都要破口大罵。“住在他娘這X啥地方，天上么？上這么久到不了，下這么久也到不了，狗日的跟人不一樣。”開始牛清心出進(jìn)陪著笑臉，好言好語的解釋。后來日子一長，牛清心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根本就不搭理成信老漢了。
成信老漢不洗澡，上廁所不關(guān)門，吃飯吧嗒嘴，睡覺打呼嚕，衣服也不換，整天就扯著嗓子罵人。牛清心終于忍無可忍，給慧慧攤牌，要么讓成信老漢走，要么你倆一起走。好歹我也是個知識分子，整天讓你大這樣罵，吃我的住我的還要給我臉子看。
其實慧慧對牛清心，雖然有不滿，但是骨子里還是挺忌憚他的。他虎著臉的時候，不知道為啥慧慧就有一種心慌的感覺，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沒有收入的慧慧不自覺在他面前就矮了幾分。即使老夫少妻，可是慧慧在心理上一點都沒有上風(fēng)可言。如此，就自己斷了把成信老漢接來的念想。
牛清心看見慧慧有點悵然若失，隨口問一聲：“你咋了？誰的電話？”
慧慧試探著說：“劉雪。我大摔傷了。”
牛清心愣了一下，沒有吭聲，繼續(xù)按著遙控器在看電視。慧慧滿懷期望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鼓了鼓勇氣堅定的說：“我明天一早就回去。”牛清心沒看她，也沒說話。慧慧走過去，從他手里奪過遙控器，挑釁的瞪著他。牛清心懶得理她，淡淡的說：“回去唄，想去哪去哪。”慧慧冷笑道：“呵呵，說的好。我回去為啥請示你呢？錢呢？我總不能空著手回去吧。”牛清心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她，眼睛里的寒氣讓慧慧打了個冷顫。
慧慧揣著牛清心的三千塊錢坐第一趟車回到鎮(zhèn)上。
車子晃晃悠悠的剛一停站，慧慧就跳下車拖著幾個大包往鎮(zhèn)醫(yī)院趕去。
一大早，成信老漢醒了。他輕輕的踢了一腳趴在床上酣睡的劉全，劉全一下子驚醒了。他驚喜的說：“大大，你醒了？感覺咋樣？”
成信老漢說：“我要喝水。給我去買，商店里最甜的那種水。啥甜喝啥。”
劉全愣了一下，隨即緩過來說：“哦，我買去。”另外床上的老婆子倒是老早就洗漱干凈等著吊瓶了，她對著成信老漢說：“老鼠藥最甜，一瓶夠不？”成信老漢像是囈語說：“要最甜的，最甜的。”劉全對老太太說：“姨，你幫我看一眼，有啥叫大夫，我出去給他買喝的去。”老婆子點點頭說：“能行，成信老漢倒是有個好侄子，當(dāng)親大一樣伺候著。”
劉全剛出門就碰上匆匆進(jìn)門的慧慧。慧慧兩個手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包，看著劉全叫：“哥哥。”話一出口，鼻子一酸眼淚就出來了。劉全忙把包接過來，對慧慧說：“慧慧，沒事沒事，大大不要緊，有哥呢，你不要怕。”慧慧勉強止住淚，跟著劉全回到病房。
慧慧看見成信老漢頭上纏著紗布，緊張的走近老漢輕輕叫一聲：“大，我回來了。”成信老漢聽見聲音睜開眼睛，驚喜的說：“呀，我娃回來了。你咋回來了？誰給你說大摔了？”慧慧說：“我哥哥讓劉雪給我打電話了。大，你咋這么不小心的？”成信說：“劉全就愛大驚小怪的，給我娃說這干啥。大好著呢。”
慧慧去醫(yī)生辦公室找大夫，大夫聽到是成信老漢的女子，不禁多看了幾眼。心里嘀咕著，成信老漢其貌不揚的，還能生出這么好看的女子，難怪人說四十未嫁，眼高過頭頂，果然是有幾分姿色。大夫說：“你大不要緊，就是外傷，加上輕微腦震蕩，將養(yǎng)幾天就好了。再過個三五天就可以出院了。”慧慧千恩萬謝的出門來，這才心里一顆石頭落了地。
慧慧陪了幾天床，看到并無大礙了這才讓劉全開著蹦蹦車把成信老漢拉回東村。
好久沒有回來了，家里倒是不亂。成信老漢愛干凈，家里的東西從不亂擺放，但是好幾天沒有人住，箱子和柜上都是一層細(xì)土。慧慧把成信老漢扶到炕上，挽起袖子就開始擦洗各處。
這個院子是祖宅，有四眼窯洞。自從和大伯分家后，這么大的院子只有慧慧和成信老漢兩個人住。慧慧十六歲出去打工后，就剩下成信老漢一個人了。一個窯洞用來住人，一個窯洞用來做灶房，另外兩個基本閑置。現(xiàn)在，做灶房的這眼窯洞已經(jīng)年久失修，從上面開始掉土塊，瀕臨倒塌。成信老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沒有心勁去修繕，只用一個木板鋪在開縫處，下邊用一根柱子頂著。這根柱子因為長年累月的煙熏火燎也變成了灰黑的顏色。慧慧打一盆水，在案板上使勁擦洗，黑黑的水漬從案板上往下流淌。慧慧嘆氣想，我大確實老了，以前到處干凈的可以照影子，現(xiàn)在能臟成這樣子。
收拾完灶房，慧慧去大門上收拾柴禾準(zhǔn)備做飯。她們家的大門離街上還有一些地方，這個地方被成信老漢用土墻圈起來，留了一個小門，小門又用柵欄掩了，這么一來，家里離街上就更遠(yuǎn)了一些，庭院也顯得更深了。平時的柴禾就堆在柴門里面，大門的外邊。
慧慧正弓著腰把柴往籠里放，忽然聽到蹦蹦車的聲音。她抬頭一看，那矮矮的土墻那邊邊有車子緩緩駛?cè)搿；刍坌睦锵耄颀垰{了幾年了，誰開這車呢？她好奇的看著車子停在院子里，從車上跳下一人來，那人把車一熄火，對著房內(nèi)喊道：“嫂子，嫂子，你看這管子和水桶都往哪里放？”房子門響了一聲，櫻花迎出來說：“呀，這么快就弄完了么？這讓我咋感謝你呢？是這，別人叫人打藥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我不讓你吃虧。”那人擺擺手說：“嫂子，不說這些話。這都是應(yīng)該的，又沒費啥事。”慧慧聽那人聲音，再看那人背影原來是東子。慧慧想，東子咋忽然這么成器了，居然會給人干活掙錢了。
心里正想著手下也沒閑著，柴禾很快就拾滿了。她斜著身子提著籠準(zhǔn)備下坡進(jìn)一門，這時候柴門一響，進(jìn)來一個人，那人進(jìn)門就喊：“慧慧，你回來了？”慧慧放下籠回頭看，原來是嫂子徐蘭蘭。
上節(jié)??【東村野事】4.老光棍摔傷了
下節(jié)?【東村野事】6.大齡剩女的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