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村野事】1. 他把自己閹了

? 天剛擦黑,村上的衛生員劉向學就早早躺下了。

? ? 在地里忙活一下午,給他那5畝蘋果園終于把農藥噴完了。盡管已經用上了電動噴藥機,可是那么長的管子從這頭地拉到那頭,舉上舉下也夠受了。

? ? 看到太陽慢慢下山,心里不免著急,手下也就使勁了些,勉強噴完最后一棵樹一轉身這棵樹足有七八個蘋果就被撞掉下來。蘋果砰砰砸到地面上,似乎砸到他的心上,一口惡氣往上涌。一腳把一個蘋果踢飛,嘴里狠狠道:“日他先人哩。”

? ? 他老婆在農用車上收放管子,柴油發動機轟轟隆隆的響著。她用一個褪色的看不出什么顏色的紗巾攏著嘴巴,撅著屁股搬動那個盤管子的軸輪。看著劉向學黑著臉走近,知道男人干了一天活憋著火,也不敢說什么。管子收完,劉向學坐在蹦蹦車上,熟練的掛擋倒車,又換擋掉頭,車子轟鳴著沖出地里,女人被晃的摔倒在車廂里。嘴里小聲嘟囔著:“瞎慫”。

? ? 隨便洗洗,往床上一躺再也懶得動了。女人很有眼色的把孩子帶到隔壁窯里,交代她快寫作業睡覺。

? ? 突然大門被人撞開,一個女人急聲叫著:“向學,向學,嗚嗚,向學,快救救東子。”婦人夾雜著哭音帶著一股風又奔到劉相學的炕前,一把扯起他的胳膊說:“東子快不行了,快去救他。”劉向學一看原來是東子那六十幾歲的老娘徐珍珠。徐珍珠在村上輩分比較高,大部分人都叫她珍珠婆,東子比向學小幾歲,因為年紀小,人都直呼其名。老婆子銀發亂舞,頓足拖長哭音說:“快,快,救人。”劉向學一跳身下了炕,一把扯了出診箱,一邊忙著提鞋,一邊大聲問:“怎么了?”老婆子已經坐在炕邊上起不來,手亂動著,嘴唇亂顫,半天才說:“他把自己下身割爛了,在炕上打滾,我看快不行了呀。”

? ? 劉向學趕緊奔到藥架旁邊七手八腳的翻出藥棉、碘酒、醫用膠布、止疼藥、云南白粉等,一股腦的扔進出診箱,拎著就往出泡。一邊跑一邊對老婆子說:“珍珠婆,我先去,你后邊慢慢回來。”劉向學出門就從右邊拐,一陣風的從小巷子里竄出來,繞過村中間的磨坊順著村里的胡同往東子家奔。正走的急,一個聲音突然在暗處說:“向學,你干啥去?”劉相學嚇了一跳,他急忙說:“誰?”那聲音吭哧的笑了。“我看你慫娃跑的這么歡,日急慌忙的,得是偷人去呀?”劉向學緩了緩神,說:“成信爺?你黑天黑地蹲在這干啥?嚇我一跳,剛好,你跟我去東子家看病,他出事了。”成信老漢從黑旮旯里走出來,劉向學看見成信老漢的光頭在夜里白晃晃的,加上他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心里想,真是活見鬼了,如果誰家媳婦從這經過黑燈瞎火能給嚇個半死。這個人整天蹲在村里磨洋工沒啥正事,倒是讓他幫個忙挺好。

? ? 劉成信笑著說:“東子把自己給閹了,這病你能看么 ?他這是沒婆娘給憋屈的。”劉向學脖子一扭,瞪著成信老漢說:“那你咋把自己不閹了?快走。”

? ?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順著小胡同往前走,坑坑洼洼的路面讓走在前面的成信老漢看起來像是一個跛子,劉向學心里嘀咕,這死老漢一定是剛才聽見東子媽一路喊過來了的話了,專門蹲在這里等著跟我去看熱鬧,我怎么就沒有料到呢。

? ? 東子家住在村子最南邊,門口就是大溝畔,從他家到大門到溝畔也就十幾步遠。這個胡同總共住著也就五六家人,全都是大門朝西,正門對著這個大溝畔,不算是村里最遠的胡同,但絕對算是村子里最偏僻的胡同,村上人習慣了叫這個地方為南胡同。南胡同的胡同口地勢稍高,因為無人居住又毗鄰深溝野洼,村上就在這里畜了一個澇池,用來飲牛、飲騾子的。村上總共兩個澇池,這個就叫下澇池,上澇池在村子的正中央,那個池子的蓄水用來洗衣服。最早最早的時候還用來解決村上的飲水問題,所以村委嚴格規定上澇池不能飲牛,不能便溺。盡管最近十幾年來吃水的問題都已經得到了解決,可是這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還在的,無人破例。

? ? 天色漸晚,溝畔這里悄無人息,風從對面的李村溝畔吹過來,帶著一股子青草氣息。溝畔那邊已是相隔百里的鄰縣了,兩個縣城的小村子遙相呼應,真的如歌里唱到的“見個面面容易拉話話難。”雖然隸屬兩個縣城,但是隔溝相望,風俗禮節都相差無幾,兩個最偏僻的小村子早有許多相互通婚的。東村的每家每戶往上數三代,都有從李村通婚的至親。和東村另一個通婚的村子就是西村了,西村毗鄰東村,只隔五里路。常常閨女嫁到東村的,做好飯去給娘家把飯送了回來自己碗里的飯尚有余溫。

? ? 成信老漢顛顛的走到南胡同最南的一家,院門大敞開著,剛邁過門檻就聽到東子那殺豬般的嚎叫:“娘,我的個娘,哎呀,我日他娘,疼死我了。”劉向學趕緊往窯里跑,成信老漢也跟著往進跑。一進門東子在炕上打滾,一頭的冷汗,兩個手捂著襠,兩腿間一團紅,身下的褥子也是一攤血漬。成信老漢大喊:“東子,你得是婆娘生娃呢?讓爺看你閹干凈了么?”東子一邊滾一邊罵道:“劉成信,你娘X,你給我滾出去。”劉向學把藥箱子往炕沿上一扔,趕緊跪在炕上按著東子說:“東子,你狗日的干啥呢?給我看看啥情況,要不要去縣醫院手術?”又轉過頭給成信老漢說:“成信爺,你快上來把他按住。”成信老漢應了一聲,一腳踏上炕,按住東子的上身,把他兩個胳膊壓在身子底下,一條腿還死扣住東子的腿。劉向學用膝蓋壓著東子的腿,往他檔里一瞧,只見他檔里鮮血淋漓,傷口并不深,正在往外滋血,睪丸并沒有傷著。劉向學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把藥箱拿過來把要倒出來,用碘酒倒在傷口上,東子猛以掙扎喊道:“劉向學,我X你娘。”劉向學并不答話,在他的兩腿間忙活完這才放開手說:“傷口并不深,不怕,我再給你打個止疼針。”

? ? 劉向學松開手下去備藥,成信老漢吭哧笑著也松了手。窗外邊珍珠婆帶著哭音的問:“向學,傷咋樣?嚴重不?”劉向學回答說:“珍珠婆,不嚴重,小傷口,過幾天就好了。”珍珠婆說:“那就好那就好。唉,東子快把我整死了。”成信老漢說:“老婆子,誰叫你給人東子不娶媳婦,看把娃折騰成啥了。”東子瞪著眼睛說:“你少叨叨,關你啥事?”成信老漢笑著說:“你以為我想來,我是給人向學幫忙來了,你以為我想看你小產么。”東子氣的直瞪眼,正要說啥,劉向學舉著針管說:“不要再頂嘴了,轉過去。”東子只好齜牙咧嘴的轉過去讓劉向學打針。

? ? 忽聽窯洞外有人說話“東子,你慫娃咋就這么不讓你娘省心呢?”東子嚇得趕緊找被子就往身上遮。

? ? 門簾一掀,進來一個人。大家望去,原來是東子他舅,西村的徐成才。徐成才進門就罵:“你到底干啥,四十幾的人了,整天吊兒郎當的,跟瘋子有啥區別,你看你娘被你嚇的魂都飛了。”東子看是徐成才,也不敢說話。家里無父,舅當父責。徐成才一看劉向學和成信老漢都在,也就沒有多罵,給兩個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又從口袋里拿出煙來給他們發。一時屋子煙霧繚繞,大家都默不作聲。

? ? 半晌,劉向學說:“東子,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車轱轆往前轉,人要往前看么。別的不說了,你看珍珠婆這么大年紀了,跟著你過日子擔驚受怕的也不是個事么。”

? ? 徐成才緩緩吐出一口煙,靠著窯洞里那張桌子,把手插在口袋,語氣也緩和下來。“東子,事情都過去那么多年了,男人嘛,有啥了不起,走了一個穿紅的再來一個穿綠的,還能一棵樹上吊死么?”

? ? 東子陰郁著臉不說話,窗外珍珠婆忍不住嚶嚶的哭起來。徐成才對著窗外說:“姐,你進來。”珍珠婆進來看了看東子,又對著大家說:“你們不知道,東子不是放不下串串,是跟著娃娃傷了心,你們看這么多年了,給他說媳婦他根本就不應承。串串走了他就成了酒瘋子,除了喝酒砸東西,不干一件正事。”

? ? 成信老漢嬉皮笑臉的說:“東子你個慫娃,這有啥,要是串串走了,娃還在,你一個人咋養活?娃那么小,那就是他福薄命淺,不是啥成才的好娃。”

? ? 東子說:“想不通,為啥倒霉事全讓我攤上。好不容易娶上媳婦,生了兒子,這一年時間死的死,走的走,落了個家破人亡,誰能想的通,不是誰家的娃誰都不心疼。”

? ? 徐成才說:“這誰叫咱攤上了呢?四個月的毛月娃得了那么急的病,這一下子就走了。串串也難過,但是你也不能因為月娃就成了這個德行。你們還年輕,以后還可以再生一個嘛,你一天不干正經事,瘋瘋癲癲的,那串串能跟你過日子么?”

? ? 劉向學說:“都是咱這地形不好,離鎮醫院太遠,就醫確實不方便,把娃給耽擱了。我那時候剛剛衛校畢業,經驗還是少。不過,這都過去了,東子,都不容易。爺也早早不在了,需要你現在把家撐起來。”

? ? 東子說:“不要再說了,我喝酒也不行,干活也不行。村上老小都不把我當正常人,我不想活了,我活著干啥。”

? ? 珍珠婆又急了,她顧不上東子的傷,撲過去在他背上就是一拳。:“娃娃,你就把我往死里整,你不活了我咋活啊,眼看著一個好好的家就這么散了,我也不想活了呢,能輪上你不?”

? ? 徐成才也怒了,對著東子吼道:“你就知道用死嚇你娘,去死去死,趕緊死,死了我給你殺個羊祭奠。”

? ? 東子說:“你真是我親舅!”

? ? 成信老漢說:“唉,可惜我舅早死了,我死了連個羊都沒人給我殺。”

? ? 劉向學對成信老漢說:“你有慧慧,你要個動物園都有人給你殺,主要是沒人吃去。”

? ? 徐成才說:“東子,村上人看不起你并不是你媳婦跑了,也不是你娃娃歿了。是你一天除了喝酒就是耍酒瘋,誰都見了你躲。你上回喝酒把摩托騎到陽溝了,不是你娘,都沒人把你往回抬。不要再喝了,好好再找個婆娘過日子。”

? ? 劉向學也說:“不敢再喝酒了,你上次去打工為啥回來了?酒精中毒是可以要人命的。喝多了就容易給人尋事,也容易受人欺負。”

? ? 珍珠婆抽抽搭搭的說:“東子,你喝多了就不是你了。你上次把我綁在椅子上就跑了,不是櫻花我都死了。”

? ? 成信老漢一拍大腿說:“哈哈,東子你跟櫻花咋樣了?沒給你娘說么?我早都知道你倆鉆到一塊了。”

? ? 東子的臉一下子變了,先是通紅,又成了豬肝色,他兇巴巴的說:“成信老漢,你就是個婆娘嘴,我和她干啥了,我啥都沒干。你再胡說我把你打死。”

? ? 成信老漢嘴咧到耳根上說:“嘿嘿,這下是啥都干不成了。”

? ? 徐成才驚訝道:“怎么,你跟那個寡婦?東子?這,這……”一時張口結舌也不知道要說啥。劉向學說:“櫻花嫂子人最好,不過就你這吊兒郎當的她能看上你?給她保媒拉纖的能排幾里路,憑啥人家跟你好?”

? ? 成信老漢說:“就憑東子那模樣唄,喝酒耍瘋一回事,但是長相在那擺著的,般配呢。”

? ? 徐成才:“那寡婦有啥好的,負擔那么重,兩個兒子都并肩齊了,是個爛攤子。她還挑啥呢?”

? ? 珍珠婆說:“櫻花那娃脾氣好,模樣端正,要真的愿意讓我干啥都行。”

? ? 東子說:“越說越沒影子了,走走走,你們都走,我要睡了。”

? ? 徐成才大手一揮說:“走走,睡覺,也不早了,我明天還得去地里打藥。”大家魚貫而出,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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