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韓延導演的作品《我愛你》,影片很打動人,每一個老戲骨的演技也無可挑剔,但當我想為這影片寫點什么時,卻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表面上是講幾對老人的黃昏戀,但又不止于此,關于生老病死、生命意義與價值的探尋,或許還有更多,讓我無從下手的也許正是影片的開放性。
有一點是很明確的是,作品中表達了愛是永遠的主旋律,倪大紅飾演的常為戒是個已退休、圍著兒女孫子打轉內心孤獨的老人;惠英紅飾演的李慧茹是個撿廢品艱難度日的老太太,他們從不打不相識,到互相說出“我中意你”,按道理中間隔了萬水千山,但因為是老人,所以他們在影片中表現的更加勇敢和干脆。
他們互相扶持,一起賣廢品、一起坐摩天輪、乘游船、玩碰碰車,甚至玩伸手縮回打手的游戲,兩個原本生活一片黑白的老人,因為彼此的中意,生活中開始冒出許多粉紅色的泡泡。
在那一刻會發現愛就是支撐我們每個人的內核,有愛就更有精神氣、更有生命力,是人類歷史上恒古不變的旋律。
韓延說他在表達這個部分的時候,有針對當下部分年輕人不想愛、不想婚、不想生的狀態,他說他想通過這個作品,通過幾個哪怕已近黃昏的老人,依然勇敢堅定的去愛,讓對愛失去信心的年輕人能獲取更多愛的勇氣。
在影片中給我震撼的是另一對老人,梁家輝飾演的謝定山以及葉童飾演的趙歡欣。
趙歡欣罹患阿爾茲海默癥,又是腸癌晚期,整天意識不清,甚至大小便失禁。謝丁山依靠買賣廢品為生,常年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他們的愛意在于一粥一飯與生死相依。
當謝定山知道老伴疾病已到晚期,看到她經歷生不如死的痛苦和折磨,他選擇和老伴雙雙赴死。
謝定山拿著融化了很多片安眠藥的水給趙歡欣說:“喝下去,咱們就不會痛了。”
原本喪失意識和記憶的趙歡欣,忽然在那一刻清醒,無比感激的說:“謝謝你,老公”,如此的病痛折磨,讓她對這個世界沒有眷戀,她知道老公是最懂她的,所以她主動伸出手,大口大口的喝下那碗讓她結束病痛的水。
謝定山說:“老婆,這一世,你辛苦了。”僅此一句,所有人都滿眼是淚。
韓延的前兩部作品《滾蛋吧,腫瘤君》和《送你一朵小紅花》其中都有罹患絕癥的病人,也許真的把愛置身于一個極端險惡的環境下,才能真正凸顯人們基于愛的選擇是什么。
作品中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主線——忙碌得無暇顧及父母的子女。
當謝定山決定將要帶老伴離開世界的前幾天組了一個飯局,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子、孫女,還有常為戒和李慧茹全都來了,滿滿一大桌子人。
謝丁山開口說:“今天是我們結婚45周年紀念日,特意邀請最好的兩個朋友,還有孩子們一起過來吃個飯。”
哪怕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謝丁山都沒有辦法說完,中途幾次被打斷,有兒子起身接電話跟下屬交代:“報表發了沒有”;有兒媳說,剛換了新工崗位得盯緊一些;有孫子說:“現在好餓啊,怎么還不吃飯?”有女兒說:“來不及了,孩子上網課的時間到了。”
韓延說他沒有刻意想去表達兒女不孝順,但實際上我們只是以為自己很孝順,卻沒有好好照顧父母。
作為旁觀者,我看到那些子女急功近利眼里的只有工作沒有父母,會覺得他們不夠格,但回過頭來想一想,每天忙忙碌碌的我們何嘗不也是這樣?
特別扎心的一個環節是謝定山在去世之前特意點上煤爐,把家里的所有透風的地方都用膠帶封死,還特意交代常為戒:“記得幫我們把膠帶清理干凈,這樣就能造成我們是意外中毒身亡的假象,不然孩子們會被其他人說閑話。”
謝定山的兒女們張羅了一場豪華的孝宴,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們禮節性的說話、觥籌交錯、有主持、有帶著演講稿的發言,還有掌聲,慶祝這一場喜喪。
常為戒有一個常年隨身攜帶的麒麟鞭,他實在氣不過了,拿出麒麟鞭啪啪響的在碩大的宴會廳中將一切砸得稀碎。
我覺得這個片段設計得比較違和,它不符合現實,現實中一個老人不會破壞另一位老人生前苦心維系的哪怕只是表面繁榮的假象。
但我想那一刻可能是在藝術作品中的老人從對兒女的討好中走出來,發出內心最直白的聲音。
那個場面讓我有些不適,但回過頭看看又覺得那樣啪啪響的鞭撻聲抽打在宴會廳上的每一個人的身上,也抽打在我們每個人身上,或許這就是韓延導演的用意,他就是用這樣這樣的響聲告誡我們要用更多的時間和愛,給父母,給眼前人。
寫到這里,我還是說不清楚這篇影片他到底最想要表達什么,看到愛置于生命的意義,毫不吝惜說出潛藏在心底的話?為彼此力量和溫暖,珍惜眼前人?
可能韓延導演也沒有答案。
走出影院時已經是凌晨,街頭人煙稀少,我內心無法平靜,祥林嫂般地問張先生:“等我們老了,會不會也這樣?”
張先生問:“你是指生病?還是覺得子女沒有時間管我們?”
我說:“都有可能發生啊”
張先生說:“我們肯定不能指望任何人,我們要靠自己”。
我說:“我們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