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

花曉蕾從出生之前就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最讓家里親戚朋友圈子屢屢提及嘖嘖稱奇的是她母親在生她之前做了一個夢,夢中一個仙人賜予她一粒種子,囑咐她好好看護,第二天花曉蕾便“應夢而生”了。花曉蕾從花骨朵時期的粉雕玉琢到綻放后的亭亭玉立愈發讓大家覺得這孩子不是凡胎俗子,連花曉蕾也對自己花神轉世的身份深信不疑。再加上女孩子的天性,各色各樣的花自然都成了花曉蕾的最愛,頭上帶花,身上穿花,家里擺花,哪怕養只小公狗,都非要起名叫做花花不可。

花曉蕾嫁給田垚讓人覺得真是造化弄人,他們的結合被熟悉的人戲稱作“一朵鮮花如愿以償的插到泥土中”,不光是因為田垚的名字中又是田又是土,形象上也是個五大三粗的莊稼漢,關鍵是相比起花曉蕾的清麗脫俗和浪漫情調,田垚簡直就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土包子”。象花曉蕾這么一個愛花之人,從認識田垚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收到過他送的哪怕一朵小花。可能是月老牽錯姻緣線了,拒絕了無數追求者獻花的花曉蕾,最終花落田中,死心塌地的跟了田垚。

田垚雖然不懂浪漫,在感情上比較古板木訥,可他對花曉蕾那是十二分的好,再加上近幾年事業上的略有小成,讓這個家庭結構越加穩固。唯一讓花曉蕾感到遺憾的是他的花,每年情人節、七夕、各人生日、農歷陽歷結婚紀念日、第一次認識紀念日,第一次……等等大節小節大日小日,花曉蕾從一開始的等待,到委婉含蓄表達,一直到最后的直接索要,都沒能夠換來一朵花瓣。零七碎八的物件倒是收到不少,其中大有類似高端電子產品,金銀珠寶飾品等貴重之物。可花曉蕾還是感覺田垚沒有真的在乎她,因為她想要的就是一束花。

歲月的無情消磨,工作生活的巨大壓力,加上對田垚的抱怨,讓花曉蕾變得焦慮、抑郁、狂躁,從前的那個花神也變得形容憔悴,幾近枯萎。

終于,在他們倆人銅婚紀念日當天,花曉蕾收到一本電子書閱讀器的禮物后,她的委屈不可抑止的全都轉化成了憤怒。

“田垚,你送我一束花就那么難嗎?”

“蕾蕾,你為什么非要花呢,那玩意不當吃不當喝的,我送你個肘子都比花強。”田垚想象歷史上每次爭執一樣用玩笑化解干戈。

“田垚,你就是不在乎我,我就想要束花,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我怎么會不在乎你呢,你看我每次送你的禮物,哪一件不比鮮花貴重。”

“那都不是我要的,我的要求就是一束花,你老婆就這么個簡單的要求,你舉手之勞都舍不得滿足,我能從你那里得到什么?”

“你不能這么說,你看,你要車,我買車了,你要房,我買房了。什么要求我沒有滿足過你?為什么非在花上這么糾結呢?”

“哪些是我要的嗎?哪些是我自己的嗎?我是哪種物質的女人嗎?田垚,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女人的敏感讓花曉蕾的眼圈瞬間紅了起來。

還沒等田垚插話,花曉蕾抽噎著說:“田垚你知道嗎?我這一生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花,從小到大家里人都疼我、哄我,都說我是花神轉世,在認識你之前我的身邊都是花。因為你不喜歡花里胡哨的東西,你看看這些年我為你改變了多少。而你呢,就不能滿足一下我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花曉蕾委屈的哭了起來。

面對花曉蕾的絕門功法,田垚顯得無計可施,可他還得勉強解釋:“蕾蕾,不是我不愿意送你,你想想一束花才多少錢,我天天送你都可以,不過,我是覺得,如果愛花,讓他自由自在的活在自然環境中不比半死不活的插在花瓶中更好嗎?你覺得看著一束花慢慢的從生到死不殘忍嗎?你這到底是愛花?還是與花有仇?”田垚竟然解釋出一番哲理。

“你不買花,花就能一直活著不死嗎?花的價值在于被人欣賞,只有被人欣賞,人才會種花,花才會活著。如果它們在野外自生自滅,很多花早就絕種了。”花曉蕾的話好像也有道理。

“好吧。”田垚屈服了,兩人一夜無語。

從第二天開始,花曉蕾每天都能收到一枝花,有時是玫瑰,有時是百合,有時是繡球,有時是龍膽,每一枝都出奇的嬌艷。通過送花,田垚也變得浪漫起來,或者有時是故作神秘的快遞到花曉蕾的單位,讓她一辦公室的女生艷羨不已,或者是手捧著一束玫瑰在人流中穿行,讓很多人為之駐足,甚至他還拿著一捧玫瑰圓了花曉蕾的接受求婚夢想,花曉蕾感受到了期盼已久的幸福,她更加柔情似水的體貼丈夫,更加心甘情愿的操持家務,更加心平氣和的對待各種人和事。

失寵已久的花神終于回歸了。

擁有和失去如影隨行,得到與舍棄總是相伴,仿佛是上天嫉妒人世間的圓滿,送了兩個月花的田垚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病擊倒,按照醫生的說法是未知過敏源導致的身體免疫機能嚴重失調。

田垚虛弱的躺臥在病床上,如交代遺囑般的安慰著哭成淚人的花曉蕾:“蕾蕾,不用哭,我要走了。今天,我把實情說與你聽,你本是天上的摧花使者,而我是天上的花神,之前在百花天土地承包經營權確權登記中,我為了百花利益在權屬調查過程中做了手腳,我兩人這才結下仇怨,爭斗了百年。為了化解我們之間的恩怨,天帝讓我用72年人間壽元換得你的諒解,現在我的使命完成了,我該回去復命了。”

花曉蕾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不是花神卻是摧花使者,床上這個虎背熊腰的田垚倒是真的花神,不過她不理解:“可我們這才7年多,你不是說72年嗎?還有60多年呢,你不能這樣絕情的離開我。”

“這兩個多月,你所收到的每束花都是我用一年陽壽凝結而成……”

正說話間,窗外異香撲鼻,花曉蕾回頭看時,一團五彩祥云已經來到窗前,祥云之上有一架姹紫嫣紅的花車,花車旁分列兩行古裝打扮的侍女小廝,其中一人手執書卷,近到窗前展開宣讀道:“君身原在百花天,莫把桑梓做他鄉,百年壽元換花早,宣旨回宮降吉祥。”眾人皆俯身拜倒:“百花天眾花司奉天帝旨恭迎花神擺架回宮!”花曉蕾愕然發現,五彩花車中已然端坐一人,旒冕龍衣,須發皆張,看那身材面相,可不就是田垚……

花曉蕾心中大驚,猛然回頭,卻是南柯一夢。再看床上的田垚好似沉沉睡去,任她怎么推搡呼喚,都沒有再喚醒。

一個星期后,百花山公墓里多了一座新墳,墳前佇立一碑,上面娟秀的隸書是花曉蕾的筆跡,九個大字寫的是: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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