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崗村原來是鄉，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民公社取消后，大崗鄉也一并不復存在。但這并沒有影響到潘主任什么，她原來是婦女主任，現在還是婦女主任。
婦女主任管的當然都是婦女，男人基本上用不著她管。可她都管些什么呢？說起來很多，其實就一樣東西——計劃生育！
潘主任今年也快四十歲了，顯得很有干勁，為人也謙和有禮。她什么時候都穿著西裝，而且都是黑色。搭配上齊肩的短發也不顯的她老氣，反而襯托的她利索。
我小時候經常看到潘主任。也可能并不是經常看到，而是我特別喜歡見到她，所以見一次就記一次，一年記幾次，也總覺得很多次。還有另一種可能，可能大家都經常見到潘主任。因為她是婦女主任，東家西家跑跑很正常。比如今年的婦檢快到了，誰誰家的老婆該去計生辦檢查，不可以馬虎，蒙騙等等。
潘主任一般寫在臉上的表情都是嚴肅。她不茍言笑，雷厲風行。和母親不一樣，母親是個咋咋呼呼的人，遇上什么事不是大驚就是小怪。但潘主任和母親的交情又很好。
她們年輕的時候，在一起打過工。后來它回來當了婦女主任，我母親還在外面打工。潘主任回來的原因是想家，我母親不回來的原因是想錢。
關于潘主任多多少少的消息，我都是通過母親的口里得知的。我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只是看著她的時候，覺得她怎么穿戴舉止就像個城里人呢？盡管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城里人，但我覺得就是她這樣，所以特別羨慕。
一天，和母親在一起勞作。勞作的時候需要聊天，你一言我一語，半天很快就過去了。要是大家都不說話，這個活干的就沒勁，就疲憊，就不想干了。聊著天就不會！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潘主任。母親說她現在去了縣城，自己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服裝廠，運行的還可以。
因為母親不是和我說的這番話，那人還沒接，我就問:“她怎么不當婦女主任了呢？”
鄰居搶過去說:“你還不知道，她早就不當婦女主任了！”
“為什么當的好好的，不當了呢？”
“好什么好，她是被人推下來的！”
我不明白，推下來具體指的是什么，就問母親。
母親說:“她當婦女主任的時候，總是偷偷放水，幫著村里人家瞞天過海生孩子，張成家的小曼，羅永家的東來，還有……”
“還不止來，她還攛掇別人生，說是趁她能擋著趕快生，不要傻，也不要怕，天塌不下來！”鄰居說。
我對計劃生育的認識向來是很被動的。小時候就被各種刷在墻上的宣傳語給宣傳了。于是堅信不能生，最好都別生。越生越沒有希望。寧愿養豬，不要生娃！我要是聽說誰家超生了孩子，有種天生的正義感和憤怒，覺得這種事簡直可恥，自私自利，沒有良心，不守法律，就應該直接斃了。
但后來我又被宣傳了。到處流傳著計劃生育壞，應該廢除，是對人性的扼殺，社會的隱形毒瘤等等。我又開始相信計劃生育就是一無是處的東西。應該堅決抵制，用實際行動反抗！
母親說:“當年，小趙懷孕都七個月了，村里來人要將她抓到醫院引產。小趙膽子小，以為完了，坐在家里等收拾。潘主任連夜趕到她家，敲著窗戶讓她趕快跑，扔了五百塊錢進去就走了。后來，找找什么都沒帶，拿上五百塊，跑到市里提前生出了大軍，下地才三斤二兩。都以為不能活，現在倒當上老板了！”
一個老太太自顧自說:“潘主任是好主任啊！難得的好人。可惜，不干了。”
鄰居慌了一下，輕聲說:“快別說了，王主任來了，計劃生育還在，這話不能給她聽！”
大家點頭默認。
只我說了一句:“主任好啊！”
2016/8/30/晚/重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