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有個奇怪的習慣,每天下午五點半過后,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前,從不去廁所。
這件事情是李文的合租室友發現的。
有一天他和朋友談合租生活的諸多不便,聊到廁所的使用問題,一般三人以上合租共用一個廁所的話,常要在早晨或晚上搶廁所,自從以前的室友走了李文來了之后,晚上搶廁所的現象好轉了不少,從沒見他在晚上用過廁所。
這片出租屋沒什么小孩兒,但垃圾桶里總有不少尿不濕。有一次他碰到李文扔垃圾袋,里面好像有相同牌子的尿不濕。
他懷疑李文是因為晚上要閉門搞創作,才用尿不濕解決。
李文是一個小說寫作者,他每天晚上的時間都在寫作。
他寫很多種類型的小說。為了討好大眾,他寫瑪麗蘇言情,寫奇葩玄幻,寫搞笑無厘頭,為了討好自己,他也寫寫深沉文學,傷春悲秋。只有一種沒寫過:恐怖懸疑。
因為他實在膽小。
雖然他已經三十又六,是一個開始發福的中年大叔,可他的膽子就跟十六歲的纖細小姑娘一樣,甚至更纖細。
曾經有一次,他跟侄女一起看生化危機,十六歲的侄女悠閑地吃著爆米花,斜眼瞅到李文抱著枕頭捂著耳朵擋著眼睛,劇情稍微緊張一點,就能聽到李文的叫聲。
還有一次,他看完一個日本恐怖片,一個月沒敢走夜路。
可是最近,他突然有一股寫一篇恐怖懸疑小說的沖動。
事情得從六個月前說起。
六個月前,公司派李文到現在所住的城市出差挺長一段時間,卻沒有給他安排住宿,他只能去租房。在網上聯系好一套城中村三室的房子,跟另外兩個租戶合租。
出發前一天,有一個畫面溜進他的腦海,讓他整夜無法入睡。
第二天他去到出租屋,推開廁所門的那一剎那,心提到了嗓子眼。
陪他看房的租戶見他從一臉緊張到長吐一口氣,莫名其妙地看了廁所半天,除了蹲便器稍微臟了點,垃圾桶沒有套上垃圾袋之外,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地方。
晚上,前一天想到的畫面在李文腦海中更具體地呈現出來,甚至演變成一段動態場景。
他埋頭走到廁所,擰開鎖,推開門,抬眼就看到左邊角落、抽水箱的旁邊,摞著三個人頭——前一天還是畫面模糊的人頭,現在已經變成了合租室友們的人頭。夕陽獨有的橘黃偏紅的光從破舊的百葉窗間穿過,一線一線地照在這些人頭上。
從那以后,每次去廁所,他都會想到這個畫面。
他再也不在五點半以后去廁所。
有一次醉酒后,李文把這件事透露給了同樣寫小說的死黨陳華,陳華大膽設想了這件事情的三種可能性。
第一種,李文受不了一直擔心害怕的精神壓力,強迫自己忘掉這個畫面,最終還是沒能寫成一篇恐怖懸疑小說。
第二種,李文受這種想象的指引,把這篇小說寫了出來,并且大受歡迎。但是因為在寫的過程中無數次揣摩細節、情景,越來越怕上廁所,最后只能靠尿不濕度日。這是李文又愛又恨的一種結果。
第三種,李文在無數次到超市買尿不濕的過程中,勾搭上了賣尿不濕的美女導購,從此陷入愛河,再也想不起廁所人頭這檔子事。李文覺得這事相當無厘頭,浪蕩子陳華卻對這種結果十分看好。
那天晚上他們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瘋話。
第二天早上,宿醉醒來,李文迷迷糊糊想起陳華的三種設想,一邊搖頭一邊晃去廁所。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經過玻璃的反光晃到了他的眼。
一推開門,抽水馬桶旁邊摞著三個人頭,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樣。
后來,李文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再后來,有一本懸疑小說風靡全國,這本小說的名字叫《廁所里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