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鑒【2217】聚斂之臣孔謙。2024-03-10

5、

李繼徽的養子李保衡殺李彥魯,自稱靜難留后,獻出所轄邠、寧二州,投降后梁?;实巯略t,任命李保衡為感化節度使,任命河陽留后霍彥威為靜難節度使。

6、

南吳徐溫任命他的兒子、牙內都指揮使徐知訓為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

7、

晉王李存勖收到賀德倫書信,,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從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李存審抵達臨清,劉鄩屯駐洹水。賀德倫再次遣使告急于晉,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與李存審在臨清會合,仍然懷疑魏人有詐,按兵不進。賀德倫派判官司空颋犒軍,對晉王密言說:“除亂當除根。”然后匯報說張彥兇恨狡詐,勸晉王先將他鏟除,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晉王默然。司空颋,是貝州人。

晉王進兵屯駐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都士兵五百人,都手執兵器自衛,到永濟謁見,晉王登上驛樓對他說:“你脅迫主帥,殘虐百姓,幾天以來,攔住我馬頭訴冤的有一百多起。我如今舉兵而來,是為了安定百姓,不是貪圖他人土地。你雖然有功于我,但我不得不誅殺你,以謝魏人?!庇谑菙貜垙┘捌潼h羽七人,余眾恐懼股栗。晉王召諭他們說:“罪止八人,其余一概不問。自今往后,你們當竭力做我的爪牙。”眾人都拜伏在地,高呼萬歲。第二天,晉王穿著寬衣大袖前進,令張彥的士卒身穿盔甲,手執兵器,騎馬在兩翼跟從,仍以他們為帳前銀槍都。眾心由此大服。

劉鄩聽聞晉軍抵達,選兵一萬余人,從洹水前往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駐臨清,派史建瑭屯駐魏縣以抵御,晉王自己引親軍前往魏縣,與劉鄩隔岸扎營對峙。

皇帝聽聞魏博叛變,大為后悔恐懼,派天平節度使牛存節率軍屯駐楊劉,為劉鄩聲援。不巧牛存節病逝,以匡國節度使王檀替代他。

8、

岐王李茂貞派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包圍邠州,霍彥威固守拒戰。

9、

六月一日,賀德倫率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入城之后,賀德倫獻上印信符節,請晉王兼領天雄軍,晉王堅決推辭,說:“最近聽聞汴寇(后梁)侵逼貴道,所以親帥大軍,遠來相救。又聽聞城中剛剛經歷一場浩劫,所以暫時入城慰撫。明公不理解我的誠意,把印信符節推讓給我,實在不是我的本意?!辟R德倫再拜說:“如今敵軍迫在面前,軍城新有大變,人心未安。德倫的心腹將領和得力助手都被張彥殺盡,形孤勢弱,怎能統領部眾!一旦生事,恐怕有負大恩?!睍x王于是接受。賀德倫率將吏拜賀,晉王承制任命賀德倫為大同節度使,派遣他上任。賀德倫抵達晉陽,張承業將他扣留,不許離開。

當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仍然驕橫,晉王下令:“自今往后,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任命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有妖言惑眾或強取他人一錢以上者,李存進都梟首示眾,并在街市上磔碎尸體。十天之內,城中肅然,無人敢喧嘩。李存進本姓孫,名重進,是振武人。

晉王長年在外征討,天雄軍府事都委任給判官司空颋裁決。司空颋恃才挾勢,睚眥必報,納賄驕侈。司空颋有侄子在河南,司空颋秘密派人召他來。都虞候張裕抓獲其使者,報告晉王,晉王斥責司空颋說:“自從我得了魏博,民政全部委任給你,你為什么如此欺騙我!就不能先向我報告嗎?”向他作揖行禮,令他回家。當天,將他全族押到軍門,全部誅殺,任命判官王正言替代他。王正言,是鄆州人。

魏州孔目吏孔謙,勤勞機敏,長于算計,對賬簿管理尤其出色,晉王任命他為支度務使??字t能諂媚巴結當權要人,由此寵任更加鞏固。魏州新亂之后,府庫空竭,民間疲弊,而晉王聚集三鎮(河東、成德、魏博)之兵,在黃河兩岸征戰,接近十年,供應軍需,從未有缺,都是孔謙的功勞。但是,急征重斂,讓六州百姓愁苦,歸怨于晉王,也是他造成的。

華杉曰:

《大學》說:“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笨字t就是典型的聚斂之臣了,這里講他的橫征暴斂讓李存勖積怨于魏博六州,為李存勖的滅亡埋下伏筆。這次魏博兵變造成了后梁的滅亡,而后來李存勖的滅亡,則是由下一次魏博兵變引起。

“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北I臣,就是家賊了。寧愿他是家賊偷我的東西,也不要他去搶老百姓。翻譯成今天我們的日常生活原則,就是被人占了便宜沒關系,我沒占別人便宜就行。

10、

張彥獻出魏博歸降晉國時,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滄州、德州之前歸附后梁,事見公元913年記載),南連劉鄩以拒晉,多次切斷魏州與成德、義武的糧食補給線。有人對晉王說:“請先發兵一萬人攻張取源德,然后揮師向東,兼并滄景,則一直到大海(渤海灣)的土地,皆為我有?!睍x王說:“不對。貝州城堅兵多,短時間難以攻下。德州歸滄州管轄,沒有防備,如果攻下德州,則滄州、貝州無法往來,成為兩座孤城,那時候就可以攻取了。”于是派騎兵五百人,晝夜兼行,突襲德州。德州刺史想不到晉兵突然殺到,翻城墻逃走,于是攻克,任命遼州守捉將馬通為德州刺史。

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攻陷。刺史王彥章在劉鄩軍營,晉人俘獲其妻子兒女,待他們十分優厚,派間諜出使誘降王彥章,王彥章斬其來使,晉人于是將他全家屠滅。晉王任命魏州將領李巖為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于魏縣,順道率騎兵一百余人沿著漳河西上,偵查劉鄩軍營。正巧天色昏暗,劉鄩伏兵五千人于河曲叢林之間,鼓噪而出,將晉王重重包圍。晉王躍馬大呼,率騎兵來回沖殺,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器力戰,從中午苦戰至下午四點,才得以突圍而出,陣亡七名騎兵,夏魯奇手殺一百余人,遍體鱗傷,正巧李存審救兵抵達,才得以逃脫。晉王回頭對跟從的騎兵說:“幾乎被敵人嗤笑?!彬T兵們都說:“也正好讓敵人見見大王的英武!”夏魯奇,是青州人,晉王由此更加寵愛他,賜姓名為李紹奇。

劉鄩認為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定空虛,想要以奇計襲取,于是暗中引兵從黃澤西去。晉人見劉鄩軍數日不出,寂靜無聲,覺得奇怪,派騎兵偵查,城中沒有煙火,只是不時看見旗幟沿著城墻往來。晉王說:“我聽說劉鄩用兵,走一步都有一百條計策,如此必定有詐?!痹倥扇藗刹?,是扎了草人,拿著旗幟乘驢在城上來回走而已。抓到城中老弱者詰問,說大軍已經離開兩天了。晉王說:“劉鄩長于襲人,短于決戰,計算下來,他才走到山下?!奔纯贪l騎兵追擊。正巧陰雨連綿十幾日,黃澤道險,淤泥深達超過一尺,后梁士卒攀著藤葛前進,都腹痛足腫,墜崖谷而死者十分之二三。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道消息,勒兵為備。劉鄩走到樂平,干糧將要吃盡。又聽聞晉陽已有防備,身后又有追兵,軍心恐懼,將要崩潰。劉鄩曉諭他們說:“如今離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要逃,又能逃到哪里!惟有力戰,或許還能活命,不然,就是以死報答君親而已。”眾人哭泣而止。

周德威聽聞劉鄩西上,從幽州率騎兵一千人救援晉陽,抵達土門,劉鄩已整眾下山,從邢州陳宋口渡過漳水東下,屯駐在宗城。劉鄩此次行軍,戰馬死亡過半。當時晉軍缺糧,劉鄩知道臨清有蓄積,想要占據臨清,以斷絕晉軍糧道。周德威急追劉鄩,兩天之內抵達南宮,派騎兵抓獲梁軍斥候者數十人,砍斷手腕放回,讓他們傳話說:“周侍中已經占領臨清!”劉鄩軍大為驚駭。第二天早上,周德威率軍從劉鄩軍營擦身而過,進入臨清,劉鄩引軍直向貝州。當時晉王大軍進駐博州,劉鄩軍駐扎在堂邑,周德威攻擊,不能攻克。第二天,劉鄩軍駐扎在莘縣,晉軍緊追而至,劉鄩整修莘城,挖掘壕溝守衛,從莘城到黃河修筑甬道以運送糧餉。晉王大營在莘西三十里,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晉王愛元行欽驍健,從代州刺史李嗣源那里把他要來,李嗣源不得已,交人,任命為散員都部署,賜姓名為李紹榮。李紹榮曾經力戰深入,劍刺中他的臉,不能脫身,高行周將他救出。晉王又想得到高行周,不好意思再向李嗣源開口,秘密派人以高官厚祿拉攏高行周。高行周推辭說:“代州(李嗣源)養壯士,也是為大王養的,我事奉代州,也猶如事奉大王。代州曾救我兄弟免于一死(事見公元913年記載),我不忍背負他?!睍x王于是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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