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著名編劇劉和平在公開會議上透露,他從中宣部和廣電總局得到了“絕對確定的消息”:未來對于原創的精品電視劇,將施行“一劇四星”政策。一石激起千層浪,業界紛紛對此眾說紛紜,感慨當下的影視產業亂象或許會通過告別“一劇兩星”而終結。
可峰回路轉,僅隔一日,劉和平再次發聲,稱當時的措辭只是“渴望”“一劇四星”回歸。雖然力度大大減弱,但這一模糊表態不僅沒有澆滅輿論的熱度,還平添了政策具體適用條件的神秘感。
的確,當摳圖、替身、配音、天價片酬、IP熱、雷劇等亂象大行其道,電視劇行業呈現烈火烹油之勢,一個突出原創,強調質量精品的播出規則,不但讓從業人員看到改弦更張的身影,也讓被背鍋的觀眾產生一絲希望,兩星變四星是不是意味著小熒屏的影視作品水準能夠上升?
實踐表明:“一劇兩星”好心辦了壞事
回顧2015年初開始實施的“一劇兩星”,彼時政策調整的聲浪鋪墊不可謂不誘人。當時政策面提出——同一部電視劇每晚黃金時段聯播的衛視綜合頻道不得超過兩家,同一部電視劇在衛視綜合頻道每晚黃金時段播出不得超過二集。一改之前黃金時段,廣泛存在的四家電視臺播出同一部劇的“盛況”。
所謂對癥下藥,也是指拓寬電視劇題材,消化大量積壓的庫存,以及提高各衛視的利用率,防止頻道資源重合浪費。實話說,前景確實美好,也的確改變了廣受詬病的“千臺一面”現象。但“一劇兩星”實施的這兩年來,人們感受到的不是電視劇品質的上升,而是同一題材、同一批面孔、奇葩情節推動作品的霸屏。
按照通常邏輯,購買一部電視劇的電視臺數量減少,自然會導致購劇金額總價的下降。因此,對于制作方來說,要不因預期收益減少下調利潤預期,要不控制成本,重新規劃項目。首個遭受政策沖擊的即是《羋月傳》,公開報道稱,孫儷原本70萬一集的片酬,被壓縮到30-40萬一集。導演鄭曉龍在一次媒體探班活動中也坦言,自己和演員削減了30%的片酬。
乍看之下,“一劇兩星”貌似還超前的遏制了高片酬,但牽一發而動全身,《羋月傳》的片酬縮水更多的是因在項目進展中,出現了不可抗的政策變動。對于因播出政策改變的衛視收視格局,大咖、大劇成為稀缺資源,根本沒有降價的道理。
投的錢多了,為啥劇更爛了?
無論是在爭搶有大爆品相的作品時一擲千金,還是在非獨家劇目的播出中,為占據市場份額開足馬力宣傳。互聯網播放器的崛起已經不足以說填補了“一劇兩星”后的市場價差,而必須承認,影視劇的購買重心和制作話語權已經向網絡平臺傾斜。
不差錢的互聯網公司當然會助推影視作品的價格。這才過了不到一年,網絡版權單集900萬的《如懿傳》就成了“過氣網紅”。據微博博主@袖手2000透露:繼《長安十二時辰》單集網絡采購價突破1220萬后,又一部大劇網絡單集采購價突破了2000萬大關。據悉,《長安十二時辰》改編自馬伯庸同名小說,由曹盾為首的《海上牧云記》班底打造。
其次,黃金時段只有兩家衛視播出同一部電視劇,必然導出的局面是:同一時間段彼此競爭的影視項目增多,觀眾的選擇空間確實因此放大。但要想在收視率的殘酷競爭中脫穎而出,去播那些為了消化庫存的電視劇,無異于自殺。
人為加劇的競爭壓力會促使購買方聚焦于“頭部內容”,簡單粗暴的劃出重點,當然是靠譜團隊、大制作、大咖加盟才是保險。以類似流水線的購劇套路按部就班的交易,才是電視臺守住已有地位的“良策”。也正是如此,才會有禁止電視臺在電視劇制作時指定演員的政策導向。
除了電視臺的“守成”傾向,競爭壓力同樣施加到制作方身上。檸萌影業CEO蘇曉曾表示:“一劇四星時代,至少2/3的項目公司還是能夠賺錢,但一劇兩星,已經變成2/3的公司要虧錢?!?/b>以前或許還因電視臺購買金額的相對低廉,愿意消化部分賣相不好的項目。但兩星時代,購劇成本的飆升讓交易方更加謹慎,粗制濫造的影視作品自然沒有立足之地。
但調控并非沒有副作用,熱錢的涌入和市場需求的擴張,直接加速了產品周期的更新迭代。以年計算的運作籌備開始以月計算,在原創劇本產生周期長,市場風險大的前提下,以商業風險規避角度的審視,自然投向了更能保證資金安全的IP項目。
所以近一年來,市面上出現的奇葩亂象,往往集中在那些高投資、大牌云集、熱度頗高的“大劇”里。它們的“爛”并非技術的落后(相反還創造性的運用了綠幕摳圖技術),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拙劣。
地方衛視兩極分化,“一劇兩星”催生制播聯合
一劇兩星干預的不僅是電視劇產出,更可以說顛覆了衛視格局。直接導致衛視實力兩極分化、電視臺介入影視制作步伐加速。在“一劇兩星”政策剛剛開始實施的2015上半年,省級衛視的黃金時段收視率幾乎均呈現下降。
2014年上半年Top30的電視劇榜單中,湖南、東方、浙江、江蘇四大衛視分別占據5席、5席、5席、6席。但15年上半年,四家衛視所占比例差距卻大為拉開,分別為9席(湖南)、3席(東方)、4席(浙江)、4席(江蘇)。
兩極分化的不僅僅是省級衛視中的第一梯隊,三四線衛視合力購買大劇的通道被堵塞后,只能選擇跟播熱門劇,采用1.5輪或2輪的做法。這種模式只能視作被動尋覓生存空間。
但如果熱門劇影響力足夠深遠,非首播平臺的效果甚至還勝過資質平平的首播劇。例如,2016年年初在四川衛視重播的《瑯琊榜》和在貴州衛視重播的《偽裝者》,曾戰勝深圳衛視首播的《寂寞空庭春欲晚》,而后者則是典型的網絡IP+流量小花的高熱度項目。
三四線衛視購劇資金有限,會精挑細選那些篩選過的劇目填充時段。一線衛視縱使有錢買劇,也意識到在視頻網站的夾擊之下,固守下游純粹購買者的角色已經不足以適應當下。與契合平臺定位的制作方提前達成合作意向,既降低了作品失控的風險,也削減了部分成本。
例如,近期在湖南衛視黃金時段播出的“大媽劇”《因為遇見你》,雖然劇情被懷疑與某韓劇高度雷同,但不妨礙其收視率節節攀升,收視已經破3。其背后出品方上海觀達影視,喊出的口號即是要做“青春女性品牌劇”,這與湖南臺的年輕化定位相當吻合。
觀達影視近兩年的作品,如《旋風少女》《浪花一朵朵》《十五年等待候鳥》等,多與芒果影視聯合制作,并一概在湖南臺播出,芒果文創作為湖南廣電旗下公司亦投資了觀達。不僅如此,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成功播出,估值暴增200倍、高達50億元的嘉行傳媒,其實也在去年就與芒果影視簽下5年4部電視劇的輸出合同。
就像視頻網站視付費為未來的發展途徑一樣,對“頭部內容”提前圈定,獨播項目才是地方衛視突圍的通道。也正是如此,“兩星變四星”慰藉的是二三線衛視,對競爭白熱化的一線梯隊來說,被分攤的收視率并不是關鍵,核心受眾仍然需要獨家內容吸引。
有條件的“一劇四星”,志不在挽救電視臺
劉和平此次透露的政策方向——原創和精品,意義更著眼于,為IP擠壓下的原創成熟項目傾斜資源,而不是拯救那些缺乏競爭力的三四線衛視。換言之,在“兩星”的大環境下,為個別項目賦予“四星”特權,體現的更多是對影視制作領域的調控,至于播出平臺的格局分化,并非政策設計初衷。
可回顧之前為拓寬題材的“一劇兩星”,其政策效果在市場風云變幻的環境下,并未直接抵達最初意圖。若這次的原創精品大劇擁有“四星”特權,雖直觀上鼓勵了制作方在IP退潮、口碑崩壞的環境下,正視原創。
但原創的界定、精品認可主體的歸屬、市場獲利模式的單一都可能會讓這個政策寸步難行。畢竟,接連兩部影視劇《錦繡未央》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抄襲丑聞,尚未妨礙兩者的商業版圖。向抄襲施壓的更多的是輿論場內的口碑,而非真刀實槍的禁令。
所謂精品的評價,更是眾口難調。精品是否有題材限制,玄幻劇是不是沒機會參選?評估主體有多少公信力,評價者是否會有利益沖突?對精品播出后的效果檢測又將以何為考量依據?如果出現播出效果和評估結果截然相反的情況,是否將因資源獲益而反向追責?
這些有待追問的細節,確實是有條件的“一劇四星”政策的關鍵。影視市場的火爆的確披露了層出不窮的暗瘡,讓不公平的競爭手段,諸如收視率造假、槍手抄襲等繼續橫行,失去應有的規制,的確不是理想化的市場秩序。
在文藝價值莫衷一是的年代,應避免使用“價值判斷提前介入”的思維,去追求某種“善”?;蛟S,這本身就是對市場秩序的再度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