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6 9章上 第6 9章下
為何在迷蒙之中,感覺身體不停地晃動,且一次比一次劇烈,他的頭撞上了硬物,疼痛促使他費力地撐開眼皮,身體卻無法動彈,大腦也極度混沌,眼前的畫面他琢磨了許久,才認出是車頂,而自己,似乎卡在了后座座椅的縫隙里。
他被綁架了……?
誰會綁架他?宋居寒嗎……
不對……
何故只覺眼皮沉重無比,緩緩下垂。
又是一次撞擊,讓他又清醒了些許,他竭力想要感知自己的身體,然而身體綿軟無力,就連手指頭也難以移動。
他聽到駕駛位傳來咒罵聲,有人在打電話:“快來幫我!被盯上了!不是!不是警察!他想把我逼停!”
何故心中充滿恐懼,明知自身陷入險境,卻連眼皮都抬不起來,這種感覺太過無助,簡直如砧板上的魚。
究竟是誰在撞車?為何不報警?
車一個急轉彎,駛上了一條坑洼的道路,速度稍有減緩,可何故感覺自己的身體時而被拋起,時而墜落,胃里翻涌不止,腦袋也被磕碰了好幾回,卻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一陣眩暈中,他再次昏昏欲睡。突然,車停了下來,駕駛位的人粗暴地打開車門,車外傳來一陣打斗聲和尖叫聲。
何故感受到一陣涼風襲來,車門被打開,一個熟悉且焦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何故,何故!你沒事吧!”
何故無法動彈,只能勉強眨了眨眼睛。他腦海中僅有一個念頭——宋居寒,是宋居寒!
他感覺身體被人從狹窄的縫隙中拽出,挪到了后座。他腰肢綿軟,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突然,只聽到一聲悶哼,抓住他的那雙有力的手松開了。
他心慌意亂,想要大聲呼喊,喉嚨里卻只能發出低沉的呻吟。
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聲,想必來了很多人,打斗聲和怒吼聲再次響起。
何故簡直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撐開眼皮,嘗試數次,終于用手摳住了安全帶扣,他想要將自己的身體拉起,他想看看宋居寒的情況,可嘗試多次,手都滑脫了。
他不甘心地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的刺激總算讓他又清醒了幾分,他勉強借助安全帶扣,將身體拽起。
車外竟是一片漆黑的樹林,或許是某個公園,此時,幾乎杳無人跡,宋居寒被七八個人圍在當中,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根鐵棍,毫不留情地朝他砸去。何故眼睜睜看著宋居寒被一棍子打倒在地,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居……寒……”何故叫了一聲,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蠅。
可在那危險重重、嘈雜喧鬧的環境里,宋居寒竟然聽到了,他一轉頭,額角正在流血,那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猙獰眼神中,頓時增添了幾絲擔憂與安撫 何故目眥欲裂。
有人高呼:“把人換到另一輛車上。”
宋居寒一腳踹開撲上來的人,猛地關上車門,繼而用后背抵住。
何故瞧著數根棍子從各個方向朝宋居寒揮去,宋居寒抬起胳膊去擋,一根鐵棍硬生生被抽彎,宋居寒疼得大喊。
何故心如刀絞,他艱難地爬到車門前,拍打著車窗,有氣無力地呼喊:“居寒!”他與宋居寒僅隔著一層車窗,仿若只要伸手,便能觸碰到那寬闊的脊背,可他觸到的,唯有冰冷的玻璃。
宋居寒痛呼一聲,一把奪過棍子,反手朝著歹徒的肚子襲去,那歹徒猛地吐出一大口穢物,痛苦地歪倒在地。
宋居寒揮動著鐵棍,極為兇狠地將沖上來的人擊倒,而他的背部始終緊抵著車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眼見著人一個個倒下,最后一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宋居寒將手中的棍子擲出,砸在他后背,把人砸飛出去。
宋居寒幾步沖上前,一腳踢向他的脖子。透過車窗,何故見宋居寒僵直地站了片刻,隨后身體搖晃,單膝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左手,渾身顫抖。
何故眼眶泛紅,手掌不停地拍打著車窗,溫熱的液體盈滿了雙目。
宋居寒緩緩站起身,轉身,疲憊地朝他走來,打開了車門。
何故身體失衡,栽出了車外,宋居寒用胸膛抵住他,右手將他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處,心有余悸地輕聲道:“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故用力嗅著宋居寒身上那溫熱的氣息,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顫抖著說:“你……你如何……”
“沒事,你別動,會摔。”宋居寒身體晃了晃,顯然有些站立不穩,可何故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隨時可能頭朝下栽下車,他左臂扭曲地垂在身側,根本無法用力,只能勉強用右手摟住何故的腰,將人從車上單手抱下。
何故雖說身形清瘦,卻著實不輕,宋居寒腰腿發軟,難以支撐,兩人雙雙往地上倒去。
宋居寒護住何故的頭臉,讓他摔在自己身上。
何故大口喘氣:“報、報警,你報警……沒有。”
宋居寒臉色蒼白地望著漆黑的天空,忍著痛說:“讓你等我一下的……我出門匆忙,沒帶。”
“我手機在兜里。”何故慌張地說,“你在流血,你怎么樣了,我怎么動不了……” 如此大的動靜,想必有人已報警。你應該是吸入了麻醉劑,身體會麻痹一陣子,到底是誰想要綁架你?
“我不……”何故的腦海中掠過了李會陰沉的面容,這大概是最合理的可能性了。
遠處響起了警笛之聲。
何故頓時松了一口氣,他試圖撐起身子,查看宋居寒的傷勢,然而依舊力氣匱乏,只能勉強伸出手,朝著宋居寒的小臂摸去。
他能感覺到那小臂有著異常的腫脹。
宋居寒疼得低喊了一聲:“……別碰。”
第69章下
何故眼眶發熱,問道:“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斷了?”
“……或許是吧。”
警笛聲漸近,紅藍交錯的警燈在何故眼底閃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朝他們奔來。
“有人受傷了,快!”
何故的身體被人架起,他掙扎了幾下:“我朋友受傷了……”
“快抬上車。”
何故用力抓住對方的胳膊,盡可能咬字清晰地說:“我剛才被人綁架了,我懷疑是勤晴實業董事長李成星或者他兒子所為。”
警察立刻回應:“好,我們馬上展開調查,你先去醫院。”
何故躺上了救護車。
護士掰開他的眼皮查看了一番,淡定地說道:“沒事的,別緊張,你吸入的麻醉劑量不多,很快就能自行代謝掉。”
何故急切地問:“我朋友呢?”
“在另一輛車,到了醫院再說。”
何故伸手想去摸手機,卻發現手機不知去向,他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
他的腦海中滿是宋居寒蒼白的面容和那額角醒目的血紅。
倘若不是宋居寒今日跟著他,倘若不是宋居寒來救他,此刻的他會是怎樣?他會被李家父子拿來要挾他媽出讓股權,然后呢?他能否平安歸來?
只要稍稍想想那后果,便令人膽戰心驚。在他最為需要的時候,宋居寒出現了,這比任何事情都更能直擊他的內心。
自十三歲起他就獨自生活,整整十五年,這是他人生中首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滋味兒……而那個人,竟是宋居寒。
抵達醫院后,何故感覺手腳靈活了許多,護士將他扶下車,警察接著扶住了他:“先生,您現在能談話嗎?是否需要休息一會兒?”
“我朋友呢?”何故急得雙眼泛紅。
“他在手術室,要是您覺得身體無大礙,我有些問題想問問您。”
“他怎么了!”何故緊緊揪住他的袖子。
“初步檢查是頭骨破裂,手骨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擊打傷,不清楚是否傷及內臟。”警察把他扶進一間辦公室,“您先坐一會兒,頭腦清醒嗎?”
何故哪能坐得住:“他在何處,哪間手術室?”
警察無奈道:“我帶您過去吧。”警察扶著何故走到手術室前,他在長椅上坐下,許久都沒有出聲。
頭骨、手骨、內臟……
何故害怕得心臟顫抖不已。他忽然想起:“我得聯系他的家人。”
“您先聯系一下家人吧。”一個女警走過來,將他的手機遞給他,“宋居寒這邊我們已經聯系上了,他的助理正在趕來,家人要天亮才能到。”
何故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響了許久,孫晴含混的聲音傳來:“喂?”
“媽。”何故深吸一口氣,“我現在和警察在一起,警察會去接您,在警察到來之前,不管誰來您都別開門。”
孫晴瞬間清醒:“何故,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我方才遭遇了綁架,所幸對方未能得逞,除了李家,我實在想不到會是何人所為。
孫晴倒吸一口涼氣:“你狀況如何?有沒有受傷?你身處何處?”
“我在醫院,并未受傷,你在家別動。”
那位女警即刻依照何故提供的地址派人去接孫晴,扶他過來的警察著手做筆錄,以了解具體情況。
何故緊盯著手術室的燈,全然無法集中精神,警察見他狀態欠佳,讓他再歇息片刻。他閉眼倚在墻上,心臟依舊不安地跳動著,腦海中每一幀畫面,皆為宋居寒。
半個小時過后,孫晴抵達,稱李家父子已被帶去調查,可警察表示當下尚未尋得有力證據,恐怕天亮就得放人。
孫晴眼眶泛紅地擁住何故,恨得咬牙切齒:“肯定是他們干的,畜生,簡直是畜生!”
何故輕撫著她的脊背,聲音沙啞:“倘若找不到證據便棘手了。”
“一定能找到,我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何故望了一眼手術室,此時此刻,擔憂蓋過了所有的憤怒。孫晴一遍遍地摸著他的頭發,聲音顫抖:“還好你安然無恙,兒子,還好你沒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跟他們拼命!”
何故沉聲道:“只是宋居寒的傷……不知狀況如何。”
“我詢問過救護車的醫生,說頭上和手上的傷能夠恢復,內臟需用儀器檢查,可能問題不大。”
何故搖了搖頭,緩緩閉上雙眼。
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頭大汗的小松現身于手術室門口,他幾乎急哭了:“哥!”
何故站起身:“Vanessa 知曉了嗎?”
小松用力點頭:“他們正在趕來,寒哥情況怎樣?”
何故搖頭:“目前尚不清楚。”
“媽的,那幫人完蛋了。”小松又急又怒,不停地在走廊中踱步。
何故乏力地坐回椅子里,此刻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宋居寒在手術室里待了四個小時,幾人靜坐一夜,等待宋居寒出來,天已然亮了。 何故與小松趕忙圍攏過來,瞧著雙目緊閉、虛弱不堪的宋居寒,何故只感心臟一陣抽痛:“醫生,情況如何?他狀況怎樣?”
“頭上的傷口已縫合,脾臟出血,進行過治療了,手骨骨裂也做了處理,暫時無大礙。”
何故重重地吁出一口氣,跟隨宋居寒回到病房。
小松不停撥打電話,動用各種關系封鎖消息,何故疲憊地說道:“你要打電話就出去打。”
小松連忙應道:“哎,好好好。”
小松出去后,病房里頓時安靜下來。
何故靜靜地凝視著宋居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撥開遮擋在他眼角的發絲。
宋居寒睡著的模樣極為好看,不見了平日的傲慢與跋扈,那毫無防備的樣子竟透著幾分寧靜與天真。
他許久未曾這般仔細端詳宋居寒了,兩人相處之時,不是劍拔弩張,便是暗流涌動,長此以往,他便不愿再看宋居寒的眼睛,唯恐那眼神會動搖自己的心。
他曾經認為,能夠這般靜靜地看著宋居寒,是莫大的幸福,因為在那唯有他清醒的短暫時光中,他仿佛真正地獨自擁有了這個人。
只是后來,兩人之間已全然變了模樣。
他又何嘗不期望,宋居寒對他從一開始便是真心,那樣他定會拼盡全力去守護這段感情、去愛宋居寒,可惜命運未能遂人心愿。
今日所發生之事,不過是印證了他長久以來的念頭,那便是無論出現何種狀況,他都無法不關懷這個人。正如他當初所想,他恐怕用盡一生,都難以真正放下宋居寒,他僅僅是不愿再歷經那些苦痛了。
何其矛盾,何其殘酷。
走廊外傳來一陣動靜,病房的門被推開,率先進來的是 Vanessa,其后是小松和宋河。
宋河看了一眼宋居寒,指著何故怒喝道:“何故!他跟你在一塊兒,就沒遇到過半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