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圣祥
柯潔與阿爾法狗的第一戰，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懸念。柯潔賽后說自己輸的沒脾氣。很多人卻為柯潔深感遺憾，因為只以微弱劣勢輸棋。這也就意味著，至少還有贏的可能，如果……
當贏的希望只能憑借事后感嘆“如果”，其實已經沒有“如果”。
這就是人類最牛的棋手與人工智能對弈的景象。兩方比賽，每方都有五成獲勝可能，只不過，人類的這五成，可能是100分、1000分甚至10000分中的五成。用李開復的話說，人類獲勝的概率幾乎為零。
去年，阿爾法狗大勝李世石時，柯潔一句“就算阿爾法狗戰勝了李世石，但它贏不了我”，為他換來更大名氣的同時，也有人稱其狂妄。僅僅一年之后，對局還未開始，《寫在前夜》貌似已經在發表“失敗感言”。
王思聰懟他“囂張勁兒哪兒去了”，其實是他沒能理解，當一個19的少年已經站在圍棋國度的王座之巔，那種“囂張勁兒”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他是有資格狂的，也是與年齡匹配的。柯潔那時候顯然還不太了解阿爾法狗，但他熟悉被他多番碾壓的李世石，所以說出那樣的話。
一個棋手，在這么年輕的時候，就能成為世界圍棋第一人，除了天賦的智力與獨厚的機遇，必然少不了經歷挫折跨越溝壑，一盤棋又一盤棋，一遍譜又一遍譜，堅持不懈地努力。這是柯潔的幸運。但是，當他終于登頂，卻發現路已經走完了。不是天下再無敵手，而是面前站著一個你永遠也不可能戰勝的對手。這是柯潔的不幸。
人類學棋的幾十年時光，對手只要一個晚上就能習得。我們在以走路的速度向前，人家坐的卻是飛機。我們會感覺疲倦感覺勞累，對手卻只要還有電，就永遠精力無限。那是一種榮譽與信仰灰飛煙滅的感覺，差距只會越拉越大。
可以說，人類已經不是在挑戰阿爾法狗，而是在挑戰自己。掙得俗世的名氣與出場費之外，輸贏其實真的并無懸念，比賽早就失去了競技的意義。人類自己玩玩就可以了，圍棋競技還是交給AI吧。
看著綠茵場上奔跑的明星，如果你是一個喜歡足球的阿根廷孩子，你會夢想成為梅西，如果你是一個葡萄牙孩子，你會夢想成為C羅，如果你是一個中國孩子呢，這個夢就有點難做了，不幸的是，樹在前面的明星，根本不是碳基的，而是硅基的，這個夢已經沒法做。
即便你戰勝了所有同類，卻再也沒有狂妄的資本。任何競技項目，如果產生神一般的不可戰勝的存在，對這個項目的進一步發展，都是不利的；如果這個神一般的存在還特別大方，哪怕六歲小孩也可以借助它，去挑戰第二梯隊的最強者，這個游戲已然無趣。
圍棋正面臨著這樣的困局。比跑步，人類不可能跑過獵豹，但也沒有人可以騎著獵豹跑，所以人類依舊可以自己玩兒，自己跟自己比；阿爾法狗不一樣，它將來可以被裝入手機或者任何東西，一個孩子拿著它，就可以和職業九段干，你的職業榮譽感瞬間就沒了。
人工智能的商業化，將會在很多領域拉平人際間的力量差距；與此同時，它也會讓少數能夠控制算法的人，從人直接化身為神，更多受算法控制的人，則成為赫拉利所說的“無用階層”。
為此，很多聰明的大腦，已經從人工智能預見到人類的黃昏。不過，聰明人也有幼稚的時候，愛因斯坦晚年念茲在茲的世界政府，就很不靠譜。就眼下而言，人工智能依舊還在人的掌控下發展，人怎樣，人工智能就會怎樣。
至于未來，那也實在沒什么好憂慮的：如果黃昏不來，憂慮多余；如果黃昏必來，憂慮無用。人總會死，但我們還是要過好這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