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生把她從我肚子里拎出來的時候,我并沒有看清她長得什么樣。紫紅紫紅的,蜷成一坨,哇哇大哭之后我才激靈一下,哎媽啊,肚子真疼。
麻醉師是個男醫生,說我挺鎮定的。實習小護士不是很鎮定,帶著新手特有的亢奮問我:“是女孩!你什么心情?”我微笑說說:“陌生。嗯,挺…陌生的。”
不是應該喜極而泣嗎?按劇本走應該是醫生按住我抽泣的身體呵斥:“別激動別亂動!刀口縫歪掉!”而現實中我歪頭問:“大夫,縫到第幾層了啊?我餓。”
普及一下,剖宮產需要切開七層。從內到外依次是:1、子宮肌層;2、子宮下段腹膜反折;3、腹膜;4、腹直肌;5、腹直肌前鞘;6、皮下脂肪;7、腹壁皮膚。
經歷了苦盡甘來的孕早期,相對穩定的孕中期和燥熱不安的孕晚期,我在28-29周歲之間嘗到了初為人母的滋味。整個孕期母愛泛濫,甚至看朋友圈其他人曬娃的小視頻也都在4G模式下一臉癡笑反復觀看。與那時相比,真正到了與她面面相覷的時刻反而淡定了起來。
悠悠,我在孕早期整日臥床保胎的時候,半夢半醒之間想出的乳名。如果是女孩就叫悠悠,悠悠閑閑,符合我的人生觀。不求眾里爭優,只愿悠然一生。
直到現在都不太擅長駕馭母親這個角色,偶爾想,面前的小人兒即將開口喊媽,會覺得不可思議。確實,社會中的任何職業都要經過培訓考核,唯獨為人父母,只能在與她的成長中一同成長。婚后兩年多讓我們從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變成每周一小吵每月一大吵,接而升級為季吵制。而悠悠的到來讓我們即使上一秒在爭論下一秒就能在她突然爆發的哭喊中一起手忙腳亂的換尿不濕,那一刻我們如臨大敵般劃為了同盟,所謂一屎泯恩仇也就是這樣了。
悠悠的老年人作息經常要我們天剛擦亮就陪她起來hi,他說:“悠悠真是越來越壞了!”我說:嗯,越來越壞。”
生活,一定是有變化的。不愛洗頭不愛出門,積攢了幾部電視劇沒有時間追,只能每天在淘寶上發揮余熱。小一年沒有去過電影院,近期唯一一次一起看電影是悠奶奶把她抱走哄睡后用iPad看了《釜山行》,找不到支架我們平躺著用胳膊輪流舉著看,為什么不能趴著,我怕刀口裂開。
坐足四十余天月子的我是幸福的,婆婆媽媽輪流值班,老公全程輔助。月子里一個人睡一間房,只有悠悠開飯時候才跟她有短暫會面。之前看了太多把月子餐妖魔化的文章,輪到自己時完全變了,食欲異常好,天天湯頓頓肉,樂此不疲地吃吃吃。有人說,如果你家悠悠是奶粉喂養,那好像就沒你什么事兒了唄。
身體慢慢恢復后,我開始想要多一些陪伴她,夜晚看著空空的小床甚至會有失落感。突然意識到,不經歷幾次夜里睡眼朦朧的哄睡永遠激發不出潛在的母性。
是累的,她入睡之后我就爭分奪秒的強迫自己入睡以便迎接未知次數的夜醒。欣慰的是悠爸在他泛濫的父愛支撐之下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抱怨和狂躁,盡管嘴里不斷嘟囔著“再鬧爸爸就不跟你玩了”,也還是抱著她滿屋飛。收獲之二是每天的清晨,她會在第一眼看見我們時笑得十分燦爛。
所以,沒有人能不費吹灰之力隨隨便便當媽(爸)。
悠悠很少放聲大笑,偶爾嘴角上揚迷之微笑,時常一張冷漠淡定臉,時不時地冷眼撇我一下或者長嘆一口氣。我覺得攤手表情最適合她,“你們這些無知的人類~”。
夏末初秋,處于環太平洋火山地震帶的河北省唐山市爆發了接連數次不斷的小震級地殼運動。一次深夜驚醒突然失眠了,看著她熟睡的側臉,有一種強烈的不安。萬一地震了,我該先抱她去哪兒呢?要不要順手拿一包尿不濕?萬一被困在底下斷水斷糧,我怎么保證她一日多餐的需求啊!……
對于自然災害我的態度一直是生死由命。自從有了她,不太敢想到生老病死,怕她柔軟的小身體得不到保護,怕無法參與她漫漫人生路上的精彩表現。
可我知道,她終將變得強大,她并不是我們生命的延續,她擁有獨立的人生。而我們,只是她一段歲月的見證者,最好努力的付出然后溫柔的旁觀。
你是我的盔甲,也是軟肋。
能讀懂這篇文章的時候也許你十二歲,也許十五歲。那時你一定不能明白三個多月前后的世界有多大變化,可能只是一個延期的漫長暑假,可能只是樹葉由綠變黃…… 但是作為目睹你從八月到十一月的你媽媽我,在你身上感悟到了生命的不可思議。
? ? ? ? ? ? ? ? ? ? 以上……碼于2016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