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無所有，我了無牽掛！
Author：二意
Date：2019-05-07
1
?他叫范離，因為剛出生的時候，爸媽就離了婚，他爸就給他取了這么個名字。快四歲的時候他爸就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賺錢，家里只有個奶奶帶著他，偶爾會收到一個信封，他爸寫的，里面夾帶著一些錢，都是百元的，多的時候有十幾張。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爺爺家，那天爺爺過壽，遠近鄰居都來了，我爸就帶著我連夜開車從上海趕了回去。
他跟他奶奶來的，那時候他八歲，跟我一般大，杵在他奶奶大腿后面，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眉頭微皺著，很警惕還有些害怕。
我也很少來爺爺這里，因為爸很忙，沒空帶我來，我也不敢一個人坐那么遠的車。
2
我爸牽著我的手進了里屋去看爺爺，爺爺很開心的把我抱起來，捧得很高，我啊啊的尖叫，笑得燦爛極了。
他跟著他奶奶也進來給爺爺祝壽，眼中充滿了對我的羨慕。他奶奶讓他跟我爺爺問好，我才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爺爺好！
他的聲音很稚嫩，帶著些沙啞，讓人聽了有種憐憫的同情。
從早上忙到中午，來的人很多，我卻只對他感到好奇。吃中午飯的時候，我們幾個小孩子一桌，很不巧，他就坐在我的旁邊，一聲不吭靜靜坐著。手中拿著一雙筷子，就那么低頭盯著筷子看，仿佛他的眼中只剩下自己。
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幾個姑姑在廚房幫忙，我偶爾也下桌去端菜，去湊湊熱鬧，時不時的偷吃一兩塊剛炒好的菜。
跑的次數多了，每每回來他都是一個姿勢，不知是不餓還是不想吃。
3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踮起腳往他的碗里夾了一塊鴨腿，又夾了一些竹筍豆角之類的，塞了小半碗。
他愣了愣，就這么看著我往他碗里不停的夾，然后說了聲謝謝，便開始吃碗里的菜。
我笑了，不知道笑什么，對他說了句：不夠就自己夾，別客氣。他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吃著，但總算是主動開始動筷子了。
之后我曾問過他那天為什么不說話，他說他怕說話，怕說錯了被別人嘲笑，想想那時候還真是天真。
吃完飯，他帶我去了后山，靠近山壁下有一個小水池，有泉水從山上流下，正好匯入水池之中，水池有個出口，但是被紗網給封住了，水可以流出去，但是里面的魚啊蝦啊什么的就出不去。
他每天都花些時間在這上面，閑了就去附近的溪流里抓魚，然后放進水池，自娛自樂。
4
走的時候很匆忙，因為爸公司有事情要忙，所以得立刻趕回去，匆匆和他告別之后，便見的少了。
雖然每逢放假都會去看望爺爺，但是卻沒有看見他，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上了初中后就更少去了，但是暑假我爸媽嫌我麻煩，還不等我答應就把我送爺爺那里去了，我想著反正來了也就來了，也不哭鬧，坐那看電視能看一整天。全村好像就爺爺家裝了電視，所以每天來蹭電視看的小孩不在少數。
我也就圖個熱鬧沒有說啥，看到精彩部分還會響起一陣掌聲或者吶喊聲。
突然，門開了一條縫，擠進來一個小黑漢，臉曬得很黑，一口白牙很是亮眼，嘴角時時刻刻掛著笑容，我一時還真沒認出他來，但是他卻一眼認出了我，還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在腦海中搜索這么一個人，卻沒有結果，一臉懵逼的看著他，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尷尬，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說道：我是范離啊！
“哦~”我還是沒有印象，忙露出笑臉打著迷糊。
5
那天下午他和我聊了很多，邊看電視邊說，最近有個電視劇他蠻喜歡看的，所以每逢開播他就拿個凳子溜進來，來的人多了熱鬧，爺爺自然也是很樂意的。
他說他沒有上學了，他爸從去年開始就沒了消息，僅靠奶奶是不足以維持他上學的巨額消費，所以去了臨近的工地幫忙干活，一天也能有好幾十，夠養活自己和奶奶了。這就是他之所以這么黑的原因吧。
之后也常電話聯系，他打電話跟我說來城里了，工地上的活兒沒有了，城里的房子太貴租不起他就睡橋洞下，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頓飯，在酒店做過服務員，在街上扮過玩偶發傳單，也撿過瓶子賣錢，做過小區保安。后來攢了些錢學了一門手藝也漸漸能夠勉強過活。
自從手機丟了，換了個號后便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消息。仿佛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無聲無息。
6
我曾回爺爺所在的村子里看過，他家里空蕩蕩的，他奶奶去世那年他回來過，他哭的稀里糊涂的，呆坐在門口一天一夜都沒有動過，第二天早上便沒了蹤影，聽說是找他爸去了。
后來的幾年里村里人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而今天，我坐在他坐過的門襤旁，終于體會到了他那天內心的無助！
他曾說過：我一無所有，我了無牽掛。
他所做的所有努力無非就是可以讓奶奶過上好日子，住上不漏雨的屋子，但是這一切的努力終究沒有阻止歲月的無情，目標很美好，現實總是讓人無助。
離，不一定是離開，也可能是永遠的離去。而我們所能做的，無非就是在離去之前少一些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