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嗎？世間最殘忍的并不是什么也沒有得到過，而是曾經得到了一切，品嘗過幸福的滋味，然后再失去。一個人從小聽不到聲音，不能走路，他不會覺得很痛苦；可是，當有天他可以聽到風聲鳥鳴花朵在枝頭搖動，聽到心愛的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用自己的雙腿走路，甚至背著心愛的人行走在夜間山路……”
如歌瞪著他，血液漸漸凝固。
“玉自寒忽然間健康起來，你從未想過為什么嗎？”暗夜羅笑容輕柔，如毒蛇吐信。
凝固的血液被凍成冰凌，刺痛感幾乎逼如歌吐出血來：“是你……竟是你治好了他！”
“不錯。那你覺得他能不能承受再度失去這一切？”
掩飾不住眼底的驚惶，“你要對他做什么？”
暗夜羅只自顧自接著問道，“你又知道他對你的愛有多深刻嗎？”
如歌睜大眼睛。
“玉自寒一直不敢對你表白，是因為自卑于自己的殘疾。經過武夷山樟樹林一戰，他更加意識到殘廢的自己甚至無法保護你的安全……于是，他答應了我的條件。”
忽暗忽明的火光中，暗夜羅嘴邊的笑容亦忽隱忽現：
“他出賣了你們，但是我答應他不傷害你的性命。我給他健康的身體，他幫我取得天下，這就是我們的交易！”
如歌眼前像有千萬道閃電炸開！
她向暗夜羅撲去，卻被他一把扼住喉嚨：“……你是個魔鬼！”
晶瑩的淚花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落下了如歌的面龐。暗夜羅松開手，如歌便癱軟在了地上，泣不成聲。
不敢想象違背了暗夜羅意愿的玉自寒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如果早知道師兄的健康如此易逝；早知道他受人脅迫；早知道他這樣介懷樟樹林一戰……她定不會讓他一人默默承受這些。
暗夜羅見她這副模樣，卻會錯了意，揚聲大笑，“我是魔鬼，但我只能勾動人固有的貪念。你心心念念捧在神壇上的師兄，也不過是血肉做成的凡夫俗子。如今他不過是透露了一個消息，又沒有親手殺害你摯愛的人們，你便哭成這樣嗎？”
從未得人傾心相許的暗夜羅，又如何能理解自己當下的心境呢？
如歌漸漸止了淚，抬頭對暗夜羅說，“我不相信，除非他親口承認。”
暗夜羅斜睨她，“好，那就讓你見一見玉自寒。”
……
流動著光芒的珠簾猛地被挑開，一襲鮮艷的紅衣奪目而入。她驚呼一聲，奔向被舞姬們簇擁的青衣男子：
“師兄！”
青衣男子正是玉自寒。
那人身子一震，抬眼望向她，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將茶盞慢慢放在酒案上，并沒有應她。
如歌不管不顧的撲進師兄懷里，就像她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祈求懷抱主人的安撫，“我好想你！”
這次玉自寒卻冷漠的推開了她。
如歌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此時暗夜羅走了進來，拍掌笑道：“一對小情人見面，怎么不親親熱熱擁抱在一起呢？是不是舞姬們美艷誘人，所以靜淵王心有旁騖了啊。”
強打精神站起身，如歌轉身對暗夜羅說，“還請你暫時帶你的舞姬下去，我想和師兄兩個人說話。”
暗夜羅冷哼道，“你以為這是烈火山莊？憑什么來要求我？”
“就算你不在這里，想要偷聽我們的談話也是輕而易舉；而你在這里施壓，我卻不能相信師兄所說句句屬實。”
如歌淡定自若的樣子，激起暗夜羅的一絲憤怒。內心叫囂著想要撕碎她冷靜的面具，讓她和自己一樣，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中，夜夜夢靨。
“好，我就成全你。”語罷冷冽的目光掃過玉自寒。短暫對視后，玉自寒淡淡的低頭抿茶。
……
終于，一室清凈，只留下兩人。未散的脂粉氣，時時提醒著他們這里是暗夜宮。
如歌放松神情，在玉自寒身側蹲下，牽起他膝上的手，動作自然儼然是多年形成的習慣。她柔柔道，“師兄，你怎么來了？這里很危險的……”
執杯的手一頓。現在，在她聽了暗夜羅口中一切后，最關心的依然是我嗎？
……那就讓我親手掐滅她的希望吧。
“是暗夜羅請我來的。”語氣疏離冰冷。
如歌卻仿佛毫無察覺，只下意識輕捏著他的手背，低聲說，“我想你，你就來了。你總是不知道顧惜自己……”
為什么你聽不懂呢！玉自寒不耐煩的抽出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耳朵和雙腿是如何康復的吧。”
“……是暗夜羅。”
“那你知道我是用什么交換的嗎？”
如歌含淚不語。
“我出賣了你們。”
冰冷的聲音像條鞭子，狠狠抽在如歌身上。眼淚啪嗒掉落，似是有難過，有委屈……
但獨獨沒有玉自寒期待的失望與憤怒。
……相對無言半晌。
如歌黯然，“師兄，你這樣在意身體的健全嗎？”
“……是。”玉自寒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的茶水，“一個健全的人比一個殘廢強上百倍。得到健康后我才知道原來生命可以這樣完整……”
如歌呆住良久，囁嚅道，“對不起，是我太自私……我一直以為，我們這樣在一起，也可以很好很好。”
玉自寒的臉瞬間蒼白了。
如歌起身取下頸間的紅繩，那上面墜著一枚龍紋白玉扳指。溫柔的，她將扳指戴回他的拇指上，聲音微顫：
“從此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師兄。”
“……我是烈火山莊的恥辱。”
還是不由垂下目光。玉自寒自嘲的想，這就是我預期的結果；可一遍遍排演中撕裂心臟的痛，卻不足如今的十分之一……
瞬間的晃神已讓如歌有機會近身！
火熱的吻襲來，一條小舌躥入口中尋找他的！
突如其來的轉折驚呆了玉自寒，他隨即用力推拒如歌；她卻將他擁的那么緊，仿佛要燃盡所有的熱情……
漸漸的，無聲的吻似是得到了他輕柔的回應……讓人回憶起很久以前，那個清晨，她輕輕回吻了他。
唇瓣分離。如歌愛憐的拂過玉自寒的眉眼，俯在他耳邊，私語，“我相信你。”
吻上他的耳垂，“我愛你。”
埋首在他脖頸，“往后……見玉指環如見我！”
最后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歌轉身飛奔而去，剎那已淚水洶涌……
玉自寒指尖一緊，茶盞應聲而碎，滿掌鮮血。震驚……難以置信……最終化作鋪天蓋地的感動……一泓清眸再盛不住這許多感情，亦化作淚滴落。
以為斷開兩人的羈絆可以讓暗夜羅放過如歌，讓如歌放棄自己……可他低估了這個女子對他付出的信任與愛。不需要任何解釋，她便明白他做的一切……也尊重他做的選擇。
……是啊，只是有你相伴，就已經很好很好。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
不多時，暗夜羅轉回，看到青衫公子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他閉著眼睛似在養神，但緊抿的唇卻透露出了情緒——那唇瓣蒼白透明，就像被寒雨打濕的杏花花瓣。
暗夜羅盯著他手上的玉扳指，調笑道，“怎么？定情信物被退回了？”
公子不語。
“人與人之間哪有什么信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謊言，她就相信了……”
暗夜羅的聲音顯得縹緲而不真切。玉自寒定定的摩挲著玉扳指，仿佛從那里傳來了無盡的勇氣與決心……
歌兒，我會阻止暗夜羅的陰謀。即使付出一切，再不能與你相守……只希望我永遠都是你心目中的師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