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美食讓你想起一個人,有沒有一種味道讓你想起一座城。冬吃蘿卜夏吃姜,蘿卜上市,便會想起阿婆的蘿卜丸子;做起蘿卜丸子就是想家了。
客家的蘿卜丸子非常出名,我不愛吃蘿卜,卻對蘿卜丸子非常癡迷。現在我也吃蘿卜了,為什么呢?因為我家相公喜歡呀,炒的、煲的、燉湯的……愛他順從他,慢慢被影響,秀恩愛好像跑題了。言歸正傳說蘿卜丸子,阿婆蒸蘿卜丸子,蒸一天我吃一天,從早吃到晚,也不厭。
春假前我們才回老家,那時正是阿婆準備正月吃食大儲存的時候。那時候的天可真冷啊,大大的葉屋,房間外面包括廚房都是用15瓦的燈泡,在不明亮的燈光下望著如墨的天空,閃閃的星光夾著刺骨的寒風,越發覺得冷了。阿婆從灶堂里夾出沒燒盡的碳火,給我們準備一個火盆讓我們在房間里和阿公烤火看電視,而她開始給蘿卜削皮,那時我總盼望第二天早點到來,那樣就有蘿卜丸子吃了。
阿婆的手粗糙極了,那是歲月里生活勞作留下的印記,睡覺時最喜歡阿婆的手撫摸我們的后背,那感覺舒服極了。我們會因為阿婆先給誰撫摸,多摸一會吵鬧,阿婆會一邊撫摸我們的后背,一邊念著我聽不懂的歌謠進入夢鄉。偶爾我們太吵了,叔叔會在窗口說一聲:“吵到阿公了”,我們會立刻趴下,安靜下來。阿婆會說:“莫怕,莫怕”。一張床睡姐妹4-6個,老家的床有床圍,我們不會掉下去,只因為想給阿婆摸背,姐妹們都擠在一起,生怕阿婆忘記了去另外一間房子找我們。
第二天起床,發現阿婆昨晚削皮的蘿卜堆得像座小山,今天開始進入實質性工作。用擦絲器把蘿卜擦成絲,大冷的天,阿婆的手凍得通紅,隨著呲呲的聲響,蘿卜在阿婆手里變成絲。我也嘗試著學阿婆的樣子,可是冰冷的蘿卜怎么都拿不穩。其實,我幫忙是想能早點吃上阿婆的丸子。
嬸嬸們都來幫忙,阿婆點起灶火,大鼎里燒起開水。只見阿婆用笊籬把蘿卜絲放進鼎里汆燙一下,再把它們撈到一個大筐里瀝水。做這個程序最暖和,小孩子們輪流添柴火,阿婆和嬸嬸們燙蘿卜絲。阿婆的柴火有易燃小樹枝,一把丟進去,呼的一下火旺起來,火苗往灶外躥。這些小樹枝是阿婆用來引火的,可我因為貪玩,燒了不少,就想要它呼一聲。我挨了姐姐的訓斥,可阿婆說:“莫怕莫怕”。現在想起來,阿婆是想把平日里沒疼我的那一份補上,所以對我縱容。燒掉阿婆的引火的柴火,阿婆又要去哪里尋,莫非真的去山里?可惜我從沒問過阿婆。
汆燙過的蘿卜絲擠出水份,擠出的汁水和燙過的水阿婆用它來洗碗。不用洗潔精,油膩膩的碗筷洗得可干凈了。原來蘿卜消脂祛瘀非常強大,不然一屜上來,我吃一碗,從開始第一屜吃到最后一屜都沒覺得飽。
前天夜里泡發的香菇,魷魚阿婆把它們切成丁,豬肉,香腸切成丁,一大捆蒜切成丁。煉上豬油,用新鮮豬油炒香菇,魷魚,豬肉,香腸,蒜丁,加魚露,胡椒粉。這香氣飄到曬谷場,這一大盆輔料用來下飯也是超級棒,阿婆會撿起香腸丁讓我們先解饞。阿婆搬來一個超大的盆,倒入炒香的輔料,燙過的蘿卜絲,薯粉,雙手不停的攪拌。攪拌很有技術含量的,用力過猛,蘿卜出水,太輕拌不均勻。這時我又跑去添柴火,阿婆總是說:“莫急莫急”,我總要在鍋里添過幾次涼水丸子才可以上屜。想想,我浪費了阿婆多少柴火啊。
阿婆和嬸嬸們用手捏丸子,把滿滿一屜丸子放入大鼎中,蓋上又黑又重的蓋子,周圍圍上布條以免泄氣。我們趕緊拿來碗筷放在灶臺上,就等出鍋那一刻。阿婆用一只碗,里面放著豬油,魚露,胡椒粉,把這蘸料放在灶臺上,因為天氣太冷,不放在灶臺豬油一下子就凝固。“阿婆,15分鐘到了。”阿婆用布包住把手,用力提起鼎蓋,廚房里氤氳著香氣。還沒出鍋,阿婆用筷子夾了幾個丸子,淋上蘸料“給阿公送去。”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送給阿公,阿公沒吃我們不能吃,可我們已經等不及了。
阿婆不停的做,我們一屜一屜的吃。在那個歲月,我們10幾個正長身體的孩子可真能吃,阿婆要做多少,才能留到正月里。準備了一天一夜才能吃到的蘿卜丸子,我們咽了多少口水呢,總想著要是能超過這一天一夜就好啦。
雖然天氣極冷,蒸好的蘿卜丸子也不能儲存太久,于是第二天,阿婆燒起油鍋炸丸子。炸過的丸子阿公不吃,阿公說:“熱氣”。阿婆也不吃,因為她要留起來讓我們帶回揭陽。制作蘿卜丸子是大工程,可這是阿婆春節前準備正月里眾多美食中的一種。臘月里,阿婆就在廚房里不停的忙碌。
小家庭版蘿卜丸子做法:
1.蘿卜擦絲,擠出部分水份。
2.泡發的香菇,魷魚,青蒜切成丁。
3.用豬油爆香各種丁,加魚露,白胡椒粉調味。
4.所有材料放入盆中,加入薯粉拌勻。
5.捏成丸子上屜蒸15分鐘。
6.用豬油,魚露做蘸醬。
7.鹽分都都放在輔料里,不要和蘿卜絲直接接觸,不然會殺出很多水,沒了蘿卜的清香。
少量制作,減少汆燙蘿卜絲的過程,更加保留蘿卜的清甜。
我家春節前也必做蘿卜丸子,那時院子里的人家發現我家用的是蒜和魚露驚呆了。在揭陽,蘿卜和芹菜是標配,從沒見過和蒜子配搭的。當丸子出鍋那一刻,清香軟糯的丸子俘虜了大家的胃,爸爸的蘿卜丸子成了他的拿手菜。而我端起出鍋的丸子飛奔送到外婆家,就為聽阿公說:“嗯,好食。”
以前條件有限,每次都大批量制作,期待的過程讓心情變得非常美妙,阿婆多給一個就自認為被疼愛多一分;與親人們,鄰里們分享彌補了爸爸平日里不在家的缺憾,爸爸的絕活讓我感到特別的驕傲。
現在,我也學會了這手藝,相公也迷上了它。蘿卜上市了他說:“我家什么時候做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