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時,暑假最后的日子,我終于如愿的養上了一只大狗。那會兒也不會考慮這狗將來的個頭,只要是只狗就行了……,它那不負責任的“父親”是一只龐大的、兇猛的兇狗,所以它肯定也不會太差。而馬上就要升入初中的我,竟依然是個愛玩耍的少年。
作為第一只寵物,它當然集家中萬千寵愛于一身,很快就開始長大,成為一只敢咬人的,充滿攻擊性的猛犬。它的身上,果然繼承了那只兇狗的某些基因。于是,面對它時,家人不再單純地喜愛,還有一種尷尬的“恨”在里頭。畢竟,自己家的狗到處咬人,父母的面子肯定在隊里掛不住。依然記得那時,安坐巷頭的閑聊者們經常聲色俱厲的談論我家那只愛惹事的“爛狗”。
就這樣,它伴著我上了初中、高中,還有幾年大學。我與它見面的日子也就從每周兩天,落魄到只剩寒暑假。開始,我也會帶著它到處瞎跑,亂玩,但不知覺的年月輾轉中,我把它丟了,在心里丟了。直到大四時,某次回家,突然從母親口中得知它不幸的消息。那時的它已經是只老狗了,正在別的村子幫忙看場子,意外亡故后也就被鏟車隨意的、永久的埋葬于那個對它來說陌生的村子。生與死的交替中,它是否會想些什么?我大概一輩子不會知道!
聽到這個消息后,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我是那么的默然——我已經丟掉了好多東西,其中甚至包括自己。
小時候下河捉魚的經歷,已讓兒時的我明白,野魚在家里是養不活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一條條的挺著白肚漂往天國,徒留一池的散發著臭味的水。從那之后,我再沒有養過魚,或者其它什么活物。但唯狗除外,我對它依然那么的向往、熱愛。
與屬于我的第一只狗狗的經歷讓我知道,吃過7只母雞下的一個月的雞蛋之后,我就再也抱不動它了,它看起來是那么的巨大、壯碩、皮毛發亮,凜然成為了心目中的大狗。甚至騎著自行車狂彪都追不上它。當然,我也曾試著訓練過它,讓它擁有了一些看似聰明的、討人喜歡的技能,但現在的我已不再認同當時的做法,只是更多希望那時的我,能給它更多地自由,生命的自由。
時光輾轉,日月如常,我已在家鄉工作了兩年。一些特殊的際遇讓我逐漸的找回了自己,以及過去丟掉的某些東西。說來也怪,我家新養的狗也是從那時開始,才慢慢的敢于接近我,親近我。之前一直都是見了我就躲得遠遠的,生怕我吃了它似得。
其實,老爸也是個愛養狗的人,老媽應該也算一個。但母親從外面捉的那些狗仔都是父親看不上眼的,父親也喜歡壯碩的、兇猛的大狗。于是,家里一度有了三只狗,一只是母親的,另外兩只是父親的。后來因為家里養的狗實在太多,其中一只便送給別人看家護遠了。剩下的這兩只也是迅速開始長大,成長。
說實話,這兩只狗我都不甚喜歡,因為它們見了主人就容易興奮,興奮的后果便是漫無目的的撒尿,我的心中也是成群的神獸踏過……。但畢竟是活物,我也就忍了。但母親的那只還是強勢的招惹了我多次。比如我一大早辛苦給父母準備的炒菜,放在桌上還沒動一口,就被它給捷足先登了。想帶它到外面轉轉,結果最遠到巷子口就扭頭往家跑,很是不給面子。平常呢,它就像只好吃懶做的無賴狗,沒事就躺在院子里曬著太陽裝死。只等到飯點,又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偷吃東西。吃完了又躺院里裝死,這不是流氓狗是什么?最終,最先忍受不住的父親,還是瞞著母親,偷偷將之處理掉了。
貌似在這場戰爭中,父親獲得了勝利,但在我看來,更多的緣故是,母親更喜歡養貓而不是什么養狗。
有那么一段時間,我沒來由的喜歡上了下班后的散步,煩躁的心也因此得到安息。可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瞎逛不是那么的好,我便帶上了家中這最后一只狗。初時,我不愿太多理會它,它與我好像也有一定的距離,也就是說,還沒有那么的熟,懾于我的厲害,它才亦步亦趨的跟在我的身后。到了村下邊的小河邊,我通常都喜歡坐在一邊靜靜的看會書什么的,再或者就是發發呆,它呢便自己撒野去了。
那靜靜流淌的泌水河,隨著這多變的天氣在干涸與滿溢之間來回交替,不知道坑了多少撒歡的蟾蜍與青蛙。我也曾想過是否把它們地小蝌蚪轉移到有水的地方,但偏執的我還是放棄了。我知道自己救過幾只之后肯定會沒有耐心,因為放眼望去滿目都是一堆堆掙扎的、尖嘯的黑色與灰色的交織。既然我拯救不了全部,那還是不要偽善了吧,我的內心也應該不贊同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那腐臭的味道當然也吸引了它的注意,嗅了嗅發現不是吃的后便跑開了。此時,它與我已經開始熟絡,我也慢慢開始關注它、觀察它。
某次,我帶它下一個巨石鋪就的陡坡,它不敢,只知道盲目的瞎轉圈,焦急的叫喚著,卻始終不敢下來。我以為它是怯弱的,最終還是把它拉了下去。它是那么的不情愿,那么的抗拒。可當第二天再下去的時候,它就無所畏懼了,這真的很神奇!我也不再認為它是一只怎么弱,怎么不好的狗,也突然發現它與人也是比較相像的,也有對于未知的恐懼。
通常,狗都是很怕水的,但它類外。第一次帶它去河邊玩時,它就直接撲進去了,結果水太深,掙扎了半天都爬不出來。終于出來了,竟立即跑到我的跟前,甩我一身的泥濘。那時真是哭笑不得啊!情緒如此復雜、糾結,卻唯獨少了憤怒。我很意外它是個“愛玩水”的狗,肯定了它賣萌擔當的地位,也嫌棄它弄我一身泥濘,但生不出一點怪它的情緒,畢竟這就是它的天性,它的真實。憤怒又能解決什么樣的問題呢?它明明比某些人更加的易于相處,也更加的單純。
后來的接觸,發現它也很喜歡奔馳在青青草地,無憂無慮的自如玩耍。遇見一只別人家的小公狗,竟然也嬉戲狂追了半天,而它也是個爺們狗!看來,它也耐不住鎖鏈、狗窩的寂寞,渴望能有一個同伴,哪怕是母親的那只死狗。我也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些不那么討厭那只已經不在的死狗了。只因在它的眼中,那可能是它唯一的同伴。
從那之后,每當下班散步的時候,我總會帶著它,與它一起漫步在整齊的草地上,彎彎曲曲的柏油路邊……,河中時有時無的雨水,依然滋潤了沿岸的各種花草樹木,有柳樹、楊樹、還有不知名的野草。通常它們在人的眼中如同死物,但微風漸起之時,那不斷翻轉的心形的楊樹葉子開始不住的翻轉,此起彼伏的沙沙聲開始顯現,好似無數的人,聚集在一起為某件偉大的事情而鼓掌,聲音時大時小,一波接著一波,久久不能停息。葉片兩面的深與淺不時的交替出現,不覺為平凡的楊樹注入了一絲別樣的生氣,面對它猶如面對一個鮮活的生命,實實在在的個體。而所有的這些,不知道今生為狗的它是否有覺知。那時的它分明在風中奔跑,不知踩倒了多少風中搖擺的綠草。
于是,我慢慢發現,當你真正開始了解某個人、某個事物之時,某種距離便無聲的消失了。因為,他們(它們)也可以感知到你的接納,而那個人也包括我自己,走在匆匆路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