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流行個網絡段子:
“高中數學里沒有小明,我就知道那傻逼考不上高中?!?/b>
看到時,心里五味雜陳,回憶的口子一點點被撕開,那是小明,沒上高中的小明。
小明和我同村,他在村頭,我在村尾,我們并不同歲,不知為何卻同屆同班。
說來搞笑,我叫小紅。讀了小學,才發現小明和我竟成了數學課上的紅人:
“小明有五個蘋果,小紅有兩個蘋果......”
“小明和小紅去上學,小紅慢速前進,小明快速前行,折返遇到小紅繼續前行,已知小紅速度為......”
這樣的數學題,數不勝數。面對穩占班級第一的小明,已經意識到自己數學有些吃力的我一看到這些題,心里就開始嘀咕:這小明怕是有病吧,去上學還來回瞎跑啥......
時間過得很快,我們就開始去鎮上讀初中了,只是沒想到,初中三年,會是他讀書的終點。
初一還好,班主任比較愛惜小明這樣聰明勤奮的好學生,可是到初二分班,悲劇就開始了。
鄉下的學生去鎮上讀書,多少遇到家住鎮上的比較頑劣愛欺負人的學生。小明的班上就有幾個,他們瞧著小明成績好受老師喜歡又老實巴交,總時不時惡搞一把,把打掃的臟活累活留給小明,撕掉小明的課本作業,發展到后來,稍有反抗便甩巴掌。之后小明的成績略有下滑,這對于他媽媽,一個寄殷切希望于兒子的農村婦女來說,是不能接受的,于是小明進入了白天去學校受欺壓、晚上回家被媽罵的艱苦生涯。
在反抗和被反抗的斗爭中,總有很多細節被忽略,斗爭褪去,由因生成的果才會逐漸顯現。
到了初三的小明,時常自己一人對著墻喃喃自語,路上踢著小石子嘀嘀咕咕……其實這些狀態對于我來說,再正常不過,中考壓力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學習方式,比如我,每天拋下妹妹堅持獨行去學校,就是為了路上背誦文章和公式。只是我的名次一直在提高,而小明卻一直在下降。
終于沒能撐到高考,小明休學了,診斷為輕度抑郁和社交恐懼。那時的我想也許并不是大事,看了醫生吃吃藥,就會好了吧……然而過了好幾個月,馬上要中考了,還不見他回校,路過他家也是大門緊閉,有點著急,我便約了好友趁他家開門的時候去看看。
暗暗的東屋,只有一臺十四寸的熊貓電視閃著光,記憶里,我看不清小明的臉,他一直低頭不說話,過了一會他媽媽便讓我們回去,說小明的病一時半會還不能去上學,并背著小明偷偷和我說,以后別帶同學來看他了。
也許,那便是我們人生的分界線吧。
我如愿以償地考上重點高中,讀了大學,對于小明的消息,只是在回老家時從父母那里聽來的零零散散:
小明精神分裂,罵人,拿東西砸人......
小明騎腳踏車去很遠的地方,被派出所的送回來了......
小明送去精神病院了......
小明不吃藥還想騎車跑,被幾個大人用繩子綁回家,用鐵鏈拴家里了......
......
聽到這些,我不敢細想,只淡淡地回應一句,哦。
大一放假回家,去鎮上買東西,剛好碰到了幾年不見的小明,他變化并不大,只是,頭發有些長,聲音有些滄桑,他低著頭,牽著自行車,和我并肩走。
我說,小明,你去哪?
他說,騎車出去轉轉,家里悶。
我說,現在覺得怎么樣?
他說,嘿,還行,我想過段時間回學校讀書,好久沒去了。
我說,哦,書你都存好了?
他說,嗯存著呢,初三書多,丟了不好買......
我鼻子一陣發酸,說,嗯,你這么厲害,只要你去學校,肯定能讀好。
大三的寒假特別冷,大年二十八早晨,我躺在被窩里不愿起床。
我爸踩著厚厚的雪進來,說,小明死了喃!
我說,啊?
小明死了喃!
我說,啊?咋死了?
說是從家里帶瓶農藥,騎車到鄰縣,喝了農藥燒的慌,脫衣服去河里洗澡,凍死了,被發現送派出所,領回來了......
我啞然,只聽見外面的下雪聲音,撲簌簌......
小明葬的很匆忙,農村習俗,未結婚的孩子沒了不能進家門,車子路過村口,他媽媽回家找衣服給他穿上,聽說家里沒找到合適的衣服,大概這么些年,折騰的都沒給他買過衣服罷!最后找了他弟弟的衣服穿上便匆匆下葬。
回憶的口子,撕開便難合上。
想起小學教室里,歪頭輕聲回答小紅問題的小明。
想起初一剛學英語時,騎車撞樹大喊help的小明。
想起初二沉默的小明,初三自語的小明。
想起牽著自行車和我說要回去讀書的小明。
想起夢里面在田里干活的小明,還有他說干完這些活就去學校的笑容。
這是小明啊,最終還是沒能上高中的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