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正如我所說,沒有什么事情是能夠讓我放棄睡眠去思考的,雖然我的睡眠質量也不是太高,但我還是希望不要有人來打攪我,好讓我昏昏噩噩的一直睡下去。
? ? ? ? 可惜事情并不會按照我的意愿發展下去的。九月三號的凌晨三點半,那個中山裝男子又出現了,而且是很詭異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甚至都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毛骨悚然之余我不禁怒吼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喜歡聽故事,我這里也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他好似聽不到我的怒吼一樣,將我輕輕的扶起來靠在床頭,然后背過身面對明亮的月光,沒有言語,也沒有坐下來,只是靜靜的站了將近十分鐘左右。在我打算再一次入睡時,這個天殺的怪人又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
? ? ? ? 他的表哥曾經在省城的同學家里抱回來一只金毛幼犬,放在外婆的院子里面養活,小狗剛被抱回來的時候,體態憨掬,也不愛叫喚,甚是可愛。外婆將它取名為小黃,外公用幾根鐵管為它焊了一個小籠子,并在籠子里鋪了一層厚厚的棉被,這就算是小黃的家了。
? ? ? ? 外婆聽說這種幼犬不能吃家狗吃的東西,就讓表哥又從省城買回來了一堆狗糧伺候著它成長。慢慢的,小黃越來越高,越來越壯了,毛發金黃油亮,看著著實好看。
? ? ? ? 雖說是表哥抱回來的,小狗理應和表哥最親近,但無奈表哥常年在省城工作,很少回農村外婆的院子里,所以喂養和遛犬工作都是外婆和外公所做。漸漸地,小黃和外婆、外公成了最親昵的伙伴。
? ? ? ? 外婆的院子門口有兩棵老樹,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種下的,大概有個百年的樹齡了吧。據外公回憶說,他小時候這兩棵樹就在這里了,經歷了戰爭和災荒,屹然不倒,外婆用繩網編織了一個吊床,掛在兩棵老樹上。夏天的時候,外婆就在樹蔭下乘涼,小黃就把身子趴在吊床下,依偎著樹根,把頭放在吊床邊,讓外婆拿木梳為它梳理毛發。
? ? ? ? 時間就像一瞬間消失一樣,外婆的頭發斑白了,已經很難再爬上吊床了,但是在夏天,為了找一個清涼的地方避暑,外婆還是堅持在兩棵老樹下乘涼。真的不知道,這老樹經歷那么多年的風風雨雨為何依然那么高大,更不知為何每逢夏天樹葉會那么稠密,真的是一個乘涼的好地方啊。小黃已經變成了巨犬,它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溫順的趴在吊床上,任外婆打理它金亮的毛發。它開始在夏日里到處轉悠,四處捕捉小鳥,更甚的是,有時候還會鉆進外公的菜地里不停的胡鬧。這個時候,外公的屋中就會停止板胡的聲音,然后隨著一陣緩慢卻又想急促的腳步聲追趕到菜地,呵斥巨犬出來,不要糟蹋了他每年辛辛苦苦種下的蔬菜。
? ? ? ? 外婆的兒子們都在城里工作,很少回家,于是這片菜地成為外公和外婆對兒子們的寄托。每到蔬菜成熟時,外公和外婆就會不顧年邁的身體,去菜地里采摘最新鮮的蔬菜,有時候是青菜,有時候是辣椒,有時候是蘿卜。只要是剛采摘下來最新鮮的,外婆和外公就會立馬拿回家清洗干凈,然后呼喚巨犬回院子里,將它留守在早已準備好的更大號的籠子里看家,外婆掏出鑰匙鎖好大門,和外公一人一袋的拎著新鮮的瓜果蔬菜趕往村口,等待通往城里的公交到來。外婆坐在青石板上休息,過了一陣兒,車子還沒有來,外婆扭頭問外公:“小黃的飯你給備上了么?”外公回答道:“今天早上就放進去了,有吃的和喝的,趕在傍晚我們回來之前不會餓著它的。”外婆扭過頭去,不再言語。
? ? ? ? 公交來了,外婆和外公徐徐上車,將蔬菜抱在懷里,對司機說:“我們要去城里看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呀……”不等外婆說完,司機就會意的笑著說:“知道,我知道的,您兩位的兒子有的是大官兒,有的是主任,好著呢,好著呢。哈哈……”車子里充滿了笑聲,外婆嗔怒的笑道:“就你這個小崽子知道的多!”
? ? ? ? 傍晚,外婆和外公回來了,打開院子的大門,巨犬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旺旺直叫,外公連忙將籠子打開,巨犬一溜煙的跑了出來,先是在外公的腿上蹭蹭,又跟著外婆向老樹下走去,外婆要將吊床收起來,因為馬上要下雨了,不能淋濕了吊床。夏天的雨啊,就是這樣,說來就來,外婆拿著繩網回屋,巨犬跟著一步不離,到了屋門口,巨犬不再向前走了,因為他明白,屋子里是外婆和外公休息的地方,他不忍心去打擾兩位老人,老老實實的窩在角落里,靜靜地守護者。
? ? ? ? 又是一年的夏天,吊床早已掛在老樹上。老樹啊老樹,雖說老,但是每逢新的一年契機到來,它們好像又年輕了起來,翠綠了起來。外婆已經佝僂的不能再上吊床了,但是吊床這里卻不乏生命的波動,每天,跟著外婆一起變老的老金毛都會窩在樹根下,把頭放在吊床上,靜靜地等待外婆的到來,為他梳理干枯的毛發。外婆已經不能抵抗炎熱了,只能在屋子里靜靜地呆著。老金毛死死地盯著屋門,好像能把外婆看出來一樣。
? ? ? ? 又一年夏天,表哥回來了,外婆說:“去把吊床綁在老樹上吧,小黃喜歡窩在老樹根上,把頭放在吊床上休息。”表哥趕緊照做,帶著年邁的老金毛來到老樹下,外婆又在屋中說道:“去拿一個木梳給他梳理一下毛發吧!”老金毛似乎聽見了外婆的聲音,四腳朝前的跑到窗臺下把木梳唌了下來,叼到了外婆的屋門口,有氣無力的叫著,仿佛剛才的一系列動作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一樣,外婆艱難的走出屋門,坐在一把小木板凳上,緩慢有力的為老金毛打理干枯的毛發。外婆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你呀你,剛來的時候那么小,現在你也這么老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 ? ? ? 我早已平靜了心態,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看,很想看清楚他的神情,可是他一直沒有回頭。人很奇怪,當感受到對方心情有一絲波動時,總想一探究竟,看個明白。
? ? ? ? “老金毛死了,外婆也好久不愿意再出屋門。表哥將老金毛埋在了老樹旁邊,秋天來了,老樹也變得干枯了,外婆破例不讓人取下吊床,人心翻滾著熱淚,就這樣一直掛著,等著老樹來年的再次輪回,也盼著吊床下的老金毛再次跟隨。”他轉過身來,沖著我笑,笑的很凄慘,指了指墻上凌晨四點的鐘表,關門而去。這個夜晚變得寧靜,我的心口不再疼痛,但我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