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點點冰
朋友說,她看《深夜食堂》看哭了,我調侃道,你是想吃老壇酸菜面了吧,她回了個白眼,五分鐘后,突然矯情地說,周末來我家吧,想你了。
想起來,是好久沒見面了。
我和她算是鄰居,那會兒高中畢業,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從山東來到北京,住在她姑姑家,也就是我家隔壁。然后慢慢的熟悉起來。因為我們都喜歡唱歌,都喜歡韓寒,所以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后來她搬家了,從每周見面變成了一個月見一次,再后來她工作我讀研究生,聯系的方式就轉為了微信,上次見面,還是兩年前。
敲門之前,我還在醞釀著久別重逢的歡喜,一打開門,歡喜變成驚嚇。
凌亂的發型,哭紅的眼睛,家里亂七八糟的,我急忙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哭的梨花帶雨,哽咽著說:“沒什么,我就是覺得米萊太可憐了,付出了這么多都得不到陸濤的真心。”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因為看一部十年前的電視劇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又覺得很難得,她沒有因為社會的大染缸隱藏自己的真性情,也沒有因為我們長久的不見面變得生疏客套。
她說:“等著,我去給你做一頓大餐。”然后就鉆進廚房。我打開她的ipad,偶然看到觀看記錄,都是一些老片兒,什么《奮斗》、《陽光燦爛的日子》、《北京愛情故事》、《失戀33天》,好像都是在北京拍的。
她做了五六個菜,主食不是米飯,而是兩碗熱湯面。她說:“還記得嗎,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吃的就是這樣的面。”我點點頭:“當然記得。”
那天,她因為沒帶家門鑰匙進不去屋,只能站在門外等她姑姑回來,我回來后讓她先到我家,然后我媽煮了兩碗面,讓我們先填肚子,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倆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她說,阿姨做的面真香。
我吃完了一碗面,正想盛第二碗的時候,她說:“我要離開北京了。”
這幾年,我們相互遺漏了對方的很多信息,比如,研一第二學期的時候,我才收到她的祝福,比如,她一年內換了兩份工作,而我總記不清前兩份是什么。
她不知道,我在半年前報了個舞蹈班,本想叫她一起,可是考慮到距離太遠而作罷。
我不知道,她在一年前答應她的媽媽,如果考不上助理會計師,她就要離開北京,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
她以為她可以合理安排工作與學習的時間,她以為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了解這座城市,可是她失敗了。
她以為不會對我說這句話,不會面臨離別,可是她失敗了。
我問:“你還會回來嗎?”她將最后一根面條吃完,說:“也許吧。”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她看《深夜食堂》會哭,看《奮斗》會哭,看這么多懷舊的電視劇,為一些別人的故事而傷心,因為當你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不管劇情有多俗套,臺詞有多蒼白,演技有多浮夸,你都會懂,那些藏于表面下的深刻情感,有多真實,又有多難說出口。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這個畢業季來臨的時刻,顯得十分應景。離別,被這些舉杯暢飲各訴情懷的熱血少年大肆渲染,恰好掩蓋了來自成年人的獨自狂歡,這些悶壞了一整季的情愫,終于也有了發酵的機會。
然而等到煙花的痕跡散盡于茫茫的黑夜,少年們背著行囊各奔前程,一切又回歸于平靜,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離別,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彼此占據了對方很多個美好的瞬間,至少在接下來的漫漫旅途中,不會再感到孤單。
時光偷走的,是你自以為的近在咫尺,也是你眼皮底下看不見的珍貴。但時光偷不走的,是留存于腦海中的那份記憶,不管被歲月沖刷過多少遍,它依然會昂起頭顱,驕傲的證實它的存在。
時間是唯一的解藥,也是服下的一劑毒藥。但好在,記憶從不會獨自溜走,也不會缺席每一場演出。
一個月前,我的一個堂哥失戀了,拉我出來打發時間。我說,你也就失戀的時候能想起來我這個妹妹。他打著哈哈說,不能夠,今天你想干嘛我都陪你。
我說,去看加勒比海盜吧。他說,不行,前幾部都是和前女友看的,觸景傷情。
我說,去唱歌吧。他說,別了,我現在聽國歌都像是苦情歌。
我說,去逛街吧。他說,好。
然后徑直走進了一家燒烤店……
他和前女友是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認識的,畢業后女孩兒回國,他本來在英國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卻因為她的一句話放棄了這個機會。一年后,再次因為女孩兒家里的一句話,兩個人徹底分手。
命運從來不會因為你舍棄了什么就補給你什么,而是你越在乎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她走了,但他的生活滿是她的影子,無處不在。我突然想起《奇葩說》有一期辯題是:如果你的伴侶失憶了,有一個機會可以讓ta恢復記憶,你要不要幫ta恢復?
我問他:“如果可以,你想不想將她的記憶從你腦中刪除?”他說:“想。”然后喝了一大口酒,過了好半天,緩緩地說:“可是,刪完我就是個空殼了。”
記憶就是這么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東西,有了它鬧心,少了它痛心,越是想忘掉越忘不掉,不管掩埋多少層它都能輕易地跳出來,毫不費力。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能深扒的記憶,承載著不同的故事。有的還在淌著鮮血,有的癢癢的初結一層疤,還有的已經沉淀成一道暗紅,點綴在心中,提醒著那些過往。
顏如晶說:“記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深刻越好。”我覺得很對,感謝那些讓我的記憶變得深刻的人,更感謝因為這些記憶磨練得越發平淡的自己。
我們就像是《深夜食堂》里來來往往的人們,從鬧騰變得沉靜,從演講者變成傾聽者,從當事人變成看客,最后歸于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