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16歲,第一次來到網吧。
我提著幾包衣物和洗漱用品躡手躡腳地撥開門簾,空調的冷風夾雜著便宜的煙味迎面吹來,我猛地吸了一口,用力咳嗽起來。
“浩,過來了。”一個20多歲的年輕女子笑著接過我的包裹,這是我舅家的表姐。
“嗯。”我說。
我好奇地打量著至尊網吧,一樓和二樓都是,進門處擺著兩大盆說不上名字的花栽,每一片葉子都綠得發亮,像是剛用抹布精心擦過。進門左手的拐角是前臺,有只招財貓和幾盆花,在這個悶熱的季里文增添了許多生氣。地板非常干凈,整體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但每臺電腦的旁邊有很多煙灰,有些已經擦不掉了。
第一次進網吧,卻不是來消遣上網的,而是打工,沒錯,是表姐給我介紹的,有親戚我媽也放心。
本想先熟悉一下環境,明天再正式上班,不料,下午表姐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只跟我簡單地說了一下,就出去了。
“沖個地下城點卡”一個染著紅毛的小青年過來說。
我擦,我哪里會啊,我只會開個機子,賣瓶飲料。
好在我冰雪聰明,“不好意思,暫時沒貨了”,我回道。
接下來……
“沖個會員。”
“不好意思,暫時沒貨了。”
……
就這樣在不好意思中度過了一下午。
這樣的天氣,熱得讓人吃不下飯,而我卻是個例外。
我埋頭扒拉著米飯,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頭塞進去。
“網管,人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事實上我們都沒有看到彼此。
我抬起頭,嘴里還嚼著飯。
“哦,原來有人啊,我都沒看到你,新來的?”一個剪著短發,穿著牛仔外套,口里還吐著煙圈的女生對我說。
“嗯。”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青年,所以沒敢多說話,后來在表姐那里得知她叫小宇,父母離異。
“給我開個機子,去二樓,用你們這的身份證。”她嫻熟地說。
原來還是個未成年啊,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
過了一會兒,我去二樓收拾衛生,整層樓只有她自己在上網,好像被她買下了似的。
我走近看,好像是在玩炫舞,還在視頻。
“你們這里缺錢么?”她說。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我說:“不知道。”
“有數據線么?”她又問。
“不知道。”我說。
“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算了,給我拿瓶雪碧。”她說。
“哦,好。”我回應。
對這種人我會自覺存在戒備心理,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讓我對她印象改變的是那次我算錯了帳,當然我不知道自己算錯了,多找給了她80多塊錢,她竟然折回來還給了我。
之后幾乎每一天他都在同一個時間同一臺的機子上上網,慢慢地聊的多了。我發現她人挺好的,比我大兩歲,會和我噓寒問暖,懂得很多東西,比如中午不應該給花澆水,掃把纏上塑料袋子可以吸附地板上的頭發……
這天,我休班,無聊躲在二樓上網,以防檢查的工作人員,因為沒有身份證不能上網。在二樓比較安全,萬一哪天他們有了興致來檢查,可以提前逃跑。
小宇也來了,比之前來的早,坐在我旁邊,還帶了一包零食,招呼我吃,從來不見她缺錢。
“你還在上學么?”我問。
“嗯,高二,在一中。”她說。
“那你學習很好啊,我也想上一中。”我說。
我絲毫沒有看出她的不開心。
“不過我要轉學了,以后也不會來上網了。”她說。
“為什么轉學呀,在那里不好么?”我說。
她沒有說話,玩起游戲來,就這樣一直玩到了晚上。
她叫我去吃飯,我跟她去路邊的小攤上吃燒烤。她問我喝酒不,我說,不。她說一個大男生怎么能不喝酒,她硬是給我倒了一杯。我喝了一口,涼得直哆嗦,她看了哈哈大笑,我也不尷尬,相處下來也了解了她的性格,表面很強硬,其實內心很柔軟。她像大姐姐一樣,在我生活還不能自理的年紀照顧我,帶我玩,偶爾還為我打抱不平。
這一晚,她喝得很多,說了很多話,我從中知道了她家庭父母不和,老是吵架,爸爸喝醉了就會打她和她媽媽。站在她父母已經離婚了,以后她要跟著媽媽過活。
我聽著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她,我沒有經歷過,永遠也沒法體會。也許也用不著安慰,她可能只是想找個人聽她訴說。
很晚了,我幫她打了一個車回家。
之后她再也沒有來上網。
快開學的時候我給她寄了一張明信片,只是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
后來的后來,我才知道,那張明信片被中國郵政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