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你在我身邊

晚上和老公看了《愛·回家》,當時就很感動,但并沒有淚如雨下。快天亮時突然驚醒,再也無法入眠,一個勁兒地想起奶奶,終于忍不住啜泣出聲,眼淚橫流。老公發覺,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握住了我的手。

每一個曾經受過老人悉心照顧的孩子,都不應該忘記那份樸實無華卻沉甸甸的愛。


奶奶和我

我的奶奶1934年生,屬狗,從小就是個鐵骨錚錚的女漢子。

現在依然模糊記得,奶奶曾說過,當年日本占領家鄉時,她懷揣幾個餅子英勇地穿過持槍把守的日軍防線,去拿給躲在地里的鄉親;兄弟姐妹太多,三年大饑荒時啃過棒子芯兒;特殊時期,因為是富 農,太爺兒被批 ?,掃大街,蹲 監?獄,奶奶送衣送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都一手張羅;她好像還去過寧夏等偏遠地區工作......老人這輩子受過多少苦,是我們這代人難以想象的。

奶奶性格開朗豪爽,正直果敢,人緣兒極佳,大家有事兒都愛先找她來商量商量。村里每逢辦白事,奶奶都負責靈前接待,晚上拎回來一小兜桃酥餅,卻從來不在那里吃頓香噴噴的豬頭肉。

由于家境貧寒,還要供弟弟妹妹上學,爸爸14歲就開始闖江湖,去天安門賣過西瓜,也在冰路上騎幾天的自行車販過鞭炮,最后做皮件生意。媽媽也跟他學會了服裝打版和制作,原先在別的鄉,后來又一起去天津和北京的廠子上班。我姐弟倆一直是爺奶撫養,奶奶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教會了我們做人最基本的誠信、勤勞和踏實。


媽媽和我們姐弟倆

現在還記憶猶新并被鄉里稱道的一件事就是,有天早上,匆匆回來兩天的爸媽要去上班了,我和弟弟突發奇想,偷偷潛伏在后面跟蹤,且覺得異常刺激。誰料,不久爸爸的自行車就沒了影兒。

已經出了村,當時才七八歲的我竟然決定不回去,要打聽著去找爸媽,給他們個巨大的驚喜。純真憨厚的弟弟欣然從命,我只知道那個村子和父母的名字,就這樣緊緊攥著弟弟的小手闊步向前啦。

忘了問過多少人,走了多少路,渴了就喝田里澆地的涼水,累了就坐下歇會兒。傍晚,終于找到了那個隱蔽的服裝廠,見到爸媽時,我嘻嘻嘻得意地笑了,媽媽卻哭了。

這可算是我“光輝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啦,可興高采烈的我徹底忘了在村里心急如焚、挨家挨戶找了一天的爺奶,翌日回到家,爺爺氣得拿棍子要打死我,奶奶一直護著,替我說好話,才免過一劫。

我親愛的奶奶,你怎么這么好?


奶奶和媽媽

要說這輩子做過最羞愧的事,那肯定是四年級的一天,寫了長時間的作業,累得頭暈眼花,結果,爺爺又讓我跟著去地里施化肥。那天實在不想動了,猶豫片刻,竟想到了撒謊,紅著臉跟爺爺說我腿疼,去不了了。

爺爺不信,奶奶過來摸了摸我的腿,說:“是有點兒硬,就在家里歇著吧。” 嘿,好騙的奶奶,不硬邦邦的才怪,俺繃著勁呢!

爺奶走了,我一個人躺在炕上,心里越發不是滋味。一坐起來就看到了自己得的那滿墻的獎狀,考試第一名、三好學生、鄉十佳好少年等等,針扎似的刺得我眼好疼。我撒謊了,還怎么配得這些?!!一沖動,把所有的獎狀都撕下來,塞進灶膛燒了。

之后,又乖乖地拿著個小盆子,鎖好門去地里了。爺爺看到我,揶揄道:“腿怎么不疼啦?”臊得我都不敢動了。奶奶卻笑呵呵地拉我過去。對于獎狀,奶奶很是心疼,她知道每一張都來之不易,好幾天都在念叨可惜啊可惜。

爸爸是哥兒仨,老叔在錦州,老姑在保定。我的倆妹妹相繼出生后,奶奶也都去照料過很長時間。本來以為操勞一生的她晚年終于能享點清福了,誰知爺爺因為心腦血管疾病惡化中風癱瘓在床,逐漸無法說話,奶奶在老家一服侍就是好多年。

奶奶一向好動閑不住,身體硬朗,從來沒得過什么病,感冒都很少。2009年初,卻主動給爸爸打電話,說胃疼,讓去接她和爺爺。后來老姑帶著她又去保定檢查了,說是普通的胃炎沒大問題,就住了十幾天才回到高碑店。


奶奶和老姑家的心兒妹妹

那段日子可能是奶奶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光,最后還是因為不放心爺爺提前回來了。不料沒過兩天,晚上奶奶就痛得受不住,輕聲喚爸爸的小名,爸爸馬上背起奶奶下樓打的去了醫院。

奶奶怕花錢,不住院,堅決不讓往身上插管子,插了就拔,好幾個人按著才插上。

第二天,兒孫都到齊了,醫生說胃穿孔太嚴重,沒法做手術,人也快不行了。大家都要崩潰了,各個眼含熱淚,旁邊一男一女倆醫生卻在不停地大聲嬉笑打鬧,我實在氣不過就沖他們嚷:“你們還有沒有點醫德?!!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你們的親人,你們還笑得出來不?!!”老姑忙把我攔下,賠笑道歉。

不久,奶奶就安靜地停止了呼吸,而家里的爺爺,常年臥床早就瘦成一把骨頭,氣息微弱,兩天后也隨奶奶去了。

之后很長時間里,我都恍恍惚惚如置身夢中一般。爺奶怎么可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回老家辦事,鄰居告訴我們,其實奶奶胃疼已半年多了,一直都是自己去到村里的診所抓點藥吃,這回是真的堅持不了了,才叫的爸爸……

奶奶,你為何總這么不把自己放心上?!!

……

轉瞬間,奶奶已經離開我們五年多了,現在腦海里還經常能浮現:夏天,奶奶輕柔地給熟睡的我扇風;冬天,我肚子疼,她對著我的肚臍吹熱氣;我兒時牙痛難忍;奶奶起大早去鄰村宰豬的那里要了新鮮苦膽,煮了讓我用蛀牙咬著,之后真就好幾年都不疼;沒電的夜晚,睡不著的我突然想寫點東西,奶奶馬上起身摸索著點上蠟,一雙笑眼永遠溫和慈愛地看著我……

奶奶,謝謝你陪我長大,可我卻未能報答你,只能永遠銘記著這份深愛,好好地回饋給爸媽。

奶奶,多想再聽你喚我一聲“老臭兒”,你和爺爺在天上一定要幸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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