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守宮

送給lgbt..


帆布背包學生樣子男孩的眼睛在我的臉和上半身游移,帶著些驚異。他的白鞋是某福建運動品牌的,磨損得有了灰和黑色的部分。數秒種后又是一個穿著格子襯衫(應該是DAKS品牌)的男人,年齡也許不過三十五歲,這樣想的根據是他前額的頭發還不夠利落,以及手里的公文包也是翻蓋的。他的眼神或許更過分一些,也可能單純患有甲亢,一側嘴角也不屑地微微往下撇著,說不好他本來就是個歪嘴呢?兩者之一吧。東西的某個不確定屬性大多是能用兩者之一來簡化的,兩者可能絕對對立、毫不相關或是相似得根本可以說是一個東西。但今天凌晨還和我在同一室內的男人的性向就不能以兩者之一來講。我招致不禮貌注視的超短褲和高腰長袖T恤便是為了迎合他而穿的,而昨晚上我的臉上甚至還有用上了腮紅的妝容。

??至于我為什么要把這樣的衣服穿到公共場合來……一個小時前我從網上買了從成都返回萬州的動車組票,因為是節假日,我料想到很多人或許也同我一樣只能站在車廂的某個位置,或是踱來踱去碰下運氣。突然我頭腦里便決定要穿這身衣服了,并且面對過道里迎著臉走來的人,如果他看上去強過我一些(例如身形,裝束質感,流露出的神情),我絕不要同他在目光上有任何躲閃,反之弱一些或是看來就不曾被人正眼相視的,我也不會撇過頭或是露出絲鄙夷。

??早上醒來后我發現三百塊一晚的大床房里除我之外已別無他人。床頭出現的幾張紅色錢幣還不至于讓我惱怒,我只是冷笑著想,他應該是習慣于嫖妓和?,也有根本不懂何為性交易的可能性。兩者之一。我以前在這座城市來,一般就住在香格里拉或是華爾道夫酒店,我本身就是經營酒店耗材生意的,這次也是以跑業務為借口去的成都。然后比預計提前了兩天回去。


??我從火車站去到某間大地產商旗下的電影院時才稍過正午,出乎我意料的是這時間段電影竟然還有不下二十人觀看。好在最后一排只有我一人。電影還未開場時我看見前方一人拿出了一包膨化食品,我不由得略微擺了下頭,可那男人卻極力控制著力道速度撕開了薄膜包裝,那聲音甚至要側耳才能察覺,我感到酥麻的舒適,我好像鐘愛這樣克制的聲音,像是大學時的同居對象在我睡覺時輕輕按動著鍵盤那樣。?

這部紀實電影好像是被剪輯掉了一些片段,且正好是作為我觀影初衷的片段,好在比起皇后我更喜歡齊柏林飛艇,他們都可以自由切換在情緒的兩極,但我覺得后者的表達更讓我舒適,或許是因為會克制一些?也許只是《Stairway to Heaven》先入為主而已。

??電影完場后我穿過了濱江路車道,春天的江風一般來說都是柔軟的,味道很淡,我也想看看是否有人在江邊野釣。反正回家面對的可能是妻子出門逛街前換來換去扔得滿地都是的鞋靴。順著斜壩走到了江邊,晚上總停靠于此的作餐館用輪船此時不知蹤跡。釣免費魚的半老頭確實有一個的,橘黃色的折疊方形魚箱,他肯定不是單單想體驗垂釣樂趣的那類。不過六七歲的小孩跑著往垂釣者這邊來了,鞋子踩得粗沙細石子嚓嚓地響。

??“莫去寒賤(調皮),XX。”后面追得很吃力的更年期女性向小孩喊到,她兩臂在黑底白點的襯衫上拘束地擺來擺去,類似于競走的動作有些滑稽。我沒聽清她有點喘的聲音呼喚的小孩的名字。

??“釣得到魚啊?”男孩手伸出像想要觸碰魚竿的樣子。我就站在三四米遠的地方扭頭看著他們。

??“嗯,不要摸哈小朋友。”半老頭帽檐下的眼睛始終盯著前方的三色魚漂。

??“釣得到啥子魚啊?”

??“參參,鯽殼兒,黃辣丁。”

??“那有沒得鯊魚,鯨魚(金魚?)”男孩應該弄不明白釣魚者列舉的三種魚。

??“嗯……有時候釣得到,但是少。”半老頭的身軀依然沒有超過一公分的動作幅度。

??“走了,翰翰。”這次我聽清了,也料想大概是這個字。也不知男孩是聽話還是不聽,老少兩人又展開了一前一后的追逐。

??眼前的江面上突然冒出了許多黑色的影子,我細細看去確認那是魚鷹,想來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了,它們突然的闖入甚至讓我記起中學時某日放學后跟一個同學走在江邊的情景,連對他的內心悸動情愫也能從緊縮的心臟里重溫到。應該是江面禁漁的政策讓這些寫大黑鳥再回來的吧,說來禁止本身就是一種吸引。我回頭望了下那釣魚的人,接著又沿著江走了些許時間。萬州城里熟人還是太多,這身衣服也該換掉了,無論是出于溫度還是人的目光。


??“三樓到了”,電梯以奇怪生硬的聲響報著樓層。我無法像狠摔失靈手機或使勁踢拋錨車輛的人們那樣去責怪機器,我討厭得不到響應。但聽說小區里有人向物管反應過,說既然小區里都沒住瞎子,何不讓這個詭異而不討喜的聲音消失呢。電梯門外走進了個陌生的男子,還未等我踏出去他便進來了,我基本沒在我家這樓層遇到過搭電梯的人,父母幾年前為我高價購置的這套洋房是一梯兩戶的,而隔壁那家住著的中年夫婦作息成謎,往往下午五點多我從自己的公司回家時他們便吃過晚飯在樓下遛那條約克夏犬了。余光里我感到那男子的眼神好像對我有些畏縮,我走出電梯并沒有理會,至少在今天這樣的目光并不稀奇。

??我打開了房門,立即能看到的是玄關墻上的婚紗照,里面我穿著槍駁領的灰黑條紋西裝,臉上帶著自認為不合適的微笑。母親曾好幾次說這是我看起來最具男子氣的相片,我卻堅持認為那應該是我在瑙魯島上半月間拍的那些胡子拉碴的。妻子走進了客廳,穿著我毫無印象的粉藍色法蘭絨睡衣,應該是成套的褲子暫時不知蹤跡。

??“你不是還有兩天才回來嗎?”妻子臉上好像有些驚訝的樣子,到底有沒有我說不準,但是帶著滿不在乎我是能肯定的。

??“事情辦完了,不想耍了。”我從離她佇在那里的身邊兩巴掌遠的地方走過,去到陽臺拿三天前洗好的家居服。我擰動著升降晾衣桿的把手,突然覺得陽臺的欄桿上長久放置得不穩妥的白瓷煙灰缸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岔著我的眼睛。

??那是一截黃色過濾嘴的煙頭。想必按熄時很是用力,皺皺的,長度幾乎只剩它原本應該有的一半了。妻子抽煙多過我,一天十支到二十支的樣子,我僅僅是由于想到某件事或看到什么東西時才會想抽,例如現在。我和妻子都只抽白色煙嘴的混合型香煙,她很討厭擁有黃色煙嘴的萬寶路和中國烤煙。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過分了,這是我的屋。”我腦子里回想著半分鐘前的畫面,頭也沒轉地向妻子說話。

??“啥子意思?”妻子仿佛停住了回臥室的腳步。

??“不要裝莽了嘛。”我轉過身去,目光從她裸露的腿往上直到她的眼睛。

??“……哦。”妻子回過身來在米色Natuzzi的沙發上坐下。“那我管了你去外面晃(鬼混)的嗎?哦對了,那天你電腦就在那里亮起,我看了下,還在跟人說價格,笑死老子了。”

??“其他的我管你個錘子。但是這是我的屋你要搞清楚。”我兩步回到了客廳里,眼光也變得更加堅硬地看在她臉上,“而且我買,又不賣。”

??“你啥子意思!鄭天旭,你給老子把話說清楚。”妻子站起了身,露出了兩年前我才認識她時的那種兇狠。通過家人介紹認識不久后,我給她講我可以跟她結婚,但不過是形式而已,她當時帶著淚水呼哧著鼻涕說我把她當工具,狠毒地罵著我是賣屁眼的,不是男人。不過后來她跟我道歉時又變回了溫順的羊羔,這部分我還保留有錄音。

??妻子繼續獰笑夾雜咆哮,“好!哼,你的屋,老子走嘛,我看你要如何跟你媽交代!”

? 兩年間我們從來沒辦法衡量誰是誰非,或者說誰錯得更多,但我早習慣了她一些形式的喧賓奪主。

?“唉唉唉,不勞為(麻煩)你噠,我哪里敢喊你走。我走就是了。”我以往臥室走去這一行動表明我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你也不要想得太好了,如果我想的話,你可能除了你買的那些衣服鞋子外啥子也落不到。”

??然后我再沒有理會她的聲音了,換好襯衫長褲后我再將三四套換洗衣物裝進了水桶形提包里。隨著防盜門適宜大小的關閉聲,我似乎聽到妻子在說后悔之類的話,好像是“你不要后悔”又像是“你怕是從來都不曉得啥子叫后悔。”依我一貫的做法我或許會回頭問個清楚再爭執兩句;可是今天我了解到了,世界上有些我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上許多的事。

??離家后我先走出了小區門外,然后有返回了地下車庫。我不太喜歡開車,對車更是沒太大的要求,買這部Giulia完全是因為喜歡車漆的藍色。我開車去了一間熟悉格格店,點了羊肉、排骨、肥腸三籠格格和一份豌豆尖湯。中午什么也沒吃,但我也還保持著正常的速度夾菜咀嚼下咽。期間我空閑的左手就在和一個大學生發著信息,簡單的問候以后他突然講電腦壞掉了的事情,我叫他晚上出來,電腦會幫他買,其他方面也絕不會虧待了他。


??“財富廣場那邊有家燒烤的生蠔還可以。”這是坐上副駕駛位的大學生說的第一句話,我的第一句是“想不想吃點啥子。”

??我根本就不吃貝類,只是看著他將石頭一樣的甲殼里滑溜溜的肉挨著送進嘴里。我和這位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學生是在某款網絡游戲中認識的,是一款科幻類畫面色彩極其絢麗的射擊游戲,除了購買游戲本身其他再無可花錢之處(這一模式讓我略有些慶幸)。

??“不喝點酒嗎?”大學生突然停下了腮幫子問到我。他的眉毛濃且很直,陽剛到過分反而有些隱隱有了些柔美。我盯著阿部寬的面孔出神時也會這樣想。

??“等下去酒店里面那酒吧喝點調酒,不想喝啤酒,這個天氣。”

??大學生繼續自顧自地吃著,不時主動講一些關于游戲和電腦配置之類的話題。

??酒店下的酒吧按英文來分類的話應該屬于Lounge,輕快的歐美流行和當下在網路上流行的中文歌夾雜著放。周圍方桌坐著些像是外地來觀光的情侶和想借酒精排遣孤獨催促睡意的獨身出差人士。

??大學生喝下一大口棕色艾爾啤酒,然后煞有介事地感嘆說自己十年后能過得和我一樣就太好了,稍微差些許也行。

? “有點小錢又比較清閑的話,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會更多地冒起出來了,你以后可能會感受到的。”我不否認自己的經濟狀況和生活自由度。

??“那鄭哥有沒得特別喜歡的人唉?”

他這個話題的轉換很突兀但某種意義上又合乎情理,像卑爾根夏日野餐的人們發現的湛藍天上猝然出現的一片雨云。干馬天尼被我喝光了,我用雞尾酒簽撥弄著杯里剩下的橄欖,我想我應該稍微認真回答一下。

?“就像你肯定有,對不對?”

?他很大方地嗯了一聲答應。

?“我這個年齡說這種事情聽起有點扯。懂得起不。”

?他繼續把上半嘴唇伸進杯子將啤酒吸吮上來,沒有再說什么。音響里的歌曲來到了《Sunny》, 我想起了同名的韓國電影,僅僅是因為中譯名太過土氣我從來沒和別人談起過它。我又叫了杯價位略高的Sidecar雞尾酒喝著,開始想著我剛剛想到的那位一點也談不上優秀或是有趣的人,他總是喝兩杯詩仙太白就滿足得收不住呆滯的微笑;他在樂器店教別人彈電吉他,但自己卻唱不出任何一首外語歌曲。或許只是他和我屬于同一群體卻完全不同這點吸引到我吧,我之前總是這樣想。

? “走,上去房間頭了。”喝掉最后一口酒后我以半命令的口氣說到。


??“你在干啥子,沒得感覺嗎?”我望著全裸的大學生的下半身說到。

?“嗯,今天是有點,我原來沒喝過這種啤酒……”大學生微收著下巴,眼中流出些歉疚一樣的東西。

?“要不然放點視頻來看下嘛……”他繼續說到。

?“搞那些空過場有個雞兒卵用,上來喲!”我用力拍在白得刺眼的床鋪上。


?這畢竟算得上是預先商量好的關系和發展,一切都還容許著不緊不慢。十分鐘過去,一瞬間身體得到飽實感,他的身體則像是熾熱的鍋鼎,水分一和其接觸便升起轉瞬即逝的霧與咸味的氣息。這確實無誤是歡愉,可我的腦里卻不時跳出妻子的圖像來,她做著這一檔子事,將我那時而感到抽筋剝骨疼痛的快感無數次撕扯得分崩離析,妻子那我并不熟悉的身體搖曳著,臉上夸張得極盡譏嘲。我確信我不可能抱有奪妻之恨這種人之常情,今日讓我銜悲茹恨的或許是上午而已。但是拜托,讓這些圖畫消失吧,出現死寂的墳場或是燃燒殆盡的森林也好,這真的不行。我望著天花板吊頂里四方形的條燈,想發現什么值得思考想象的東西從而揮去占據腦子的東西。

??然后我聽到了房卡觸碰房門的電子提示音,但我的腦子還沒空思考這緣由,空洞感以后我抬頭看見已經有人站在床邊了。


??一次審訊后,我得知我手機里的東西成為了確鑿的證據。我不是法盲,甚至偶有鉆法網的空隙,所以這次我也明白到了什么樣的地步。頭昏腦脹里光景中我被送入了一個房間,我依稀記得這里被叫作留置室。兩間鐵欄鋼柵的方形空間今晚很是熱鬧,大概各自裝有四五人,我一眼瞟見大學生在我的隔壁間里靠墻抱著膝蓋。我坐在了長凳的邊角處,另外五個男人都無所顧忌地說著話,看管的民警不像無暇顧及,或許是習以為常而已。

??“唉,你們信不信,我往隔壁喊一聲幺兒,有人要答應。”整個眼眶都烏青的中年男子向在場其他人講到。

??“你怕是吃麻了在這里日白,你喊老頭倒是可能盡都要答應。”看起來像隨時會打出一個酒嗝的神情渙散青年男子回答著。

??“嘿,你不信玄就跟我來賭嘛,不賭多了五十一個嘛。”

??我這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精神失常或腦部受了重擊才能奇異地自信。

??“賭嘛,我們喊警察同志給我們記到,出去拿了東西就給錢。”說完青年男子遲緩地轉頭望向看守民警。

? “老實點都!里面來坐起噠還要賭?!”年輕的民警應該一直有在關注里面的對白。可是這幾位男子卻出乎意料地故我,另外三人也叫嚷著參與了賭局,這像極了街頭那種需要媒子(托)推波助瀾的騙術。

??“那個兄弟唉!你不參一腳哦?”中年男子從凳子那一頭伸出頭來望向了我。我則擺了兩次頭表示拒絕。

??“那買定離手!”中年男子說著便站起來身,他走進墻壁,用拳頭下端捶打了一下包覆了軟質材料的墻壁。

??“幺兒!!”這一聲突如其來把我的心臟嚇得猛地抖動了下,甚至頂疼了我的肋巴骨。我們這間瞬時清風雅靜,只聽得隔壁間仍然嘈雜。神情恍惚男的嘴角顫動著準備往上翹,他胸腔開始變高變大,應該是正要吸口大氣來宣布自己的勝利。可不等他說出口,中年男子又以同樣的聲調音量重復喊了一遍。

??“哎呀!做啥子!老頭。”對面竟然真的傳來了音量大小相當的回應,年輕的聲音帶著無奈和痞氣。

??“聽到沒得!啊,你們聽到了噻,一個該(欠)我五十哈!”中年男子依次走過幾人面前,無賴地做著伸手和手指搓鈔票的動作。

??看管的民警看不下這陣騷動了,終于轉過身了來,“龜兒一群金寶卵,跟他賭個錘子!他去打架遭別個打得跑,他就喊起他兒去幫他,對了噻,兩爺子一路遭弄來關起。”

??我沒有笑出來,一是知道這一動作后我可能不得不和其他人寒暄講話,二是確實當前我的境遇不容我苦中作樂。幾番吵鬧后,猜想得話大概已是凌晨兩三點,隨著其他人垂頭養神或是睡去,我酒勁也完全消失時,是時候像平常一樣閉目思考對策了。這里最多也只能關押我二十四小時,現在沒有必要跟朋友打電話求助,也可能根本不會被滿足這一要求,看守民警看我時總皺著個眉,他一定是知道緣由的,一個我這樣看似體面的男子在這里的緣由,所以大概率我去向他套近乎來獲取訊息這一想法也是行不通的。沒辦法,反正眼睛也合上了,不如嘗試著睡去吧,春天的話,我曾經一次性睡過14個小時,顯然這種條件下恐怕誰也無法睡那么久,但多一分鐘沉睡便少一分鐘煎熬這點事毋庸置疑的。

??隱隱的人聲和清晰柵門開閉金屬聲交替著,我弄不清自己何時是輕度進入睡眠,何時是醒著卻做著難受的夢。妻子將我的藍色Giulia駛向了萬安大橋,她說在重慶找了一個愿意接受她的人,我在橋頭捧著肚子笑了一陣,天卻突然起了驚雷,我忙往家里跑去,父親蹲在客廳的角落掩著臉不知表情如何,母親也不知從哪里竄出抓住我的胳膊,她的眼淚流出來就凍住,我仿佛又看到了結冰的科羅拉多瀑布,她罵我,說我有病,應該坐上電椅才行,我這時才發現房里早被搬空,就連本該鋪置著意伊朗羊毛的地毯的那里都變作了有著坑洼的水泥地。然后我看見了一只壁虎,它就爬在本來是電視墻的位置,它轉頭看著我,感受到我的目光后它用帶蹼的前肢和布滿黃點的頭部一同做出了一個“follow me”的動作。

??我沒想到在這房間里的留置生涯僅有個位數的小時而已。有人叫著我的名字,我還在回想夢境的兩分鐘里,我的處罰決定書便被毫無起伏的聲音宣讀完畢。我有聽清十日。

??手銬并不像總是被描述的那樣冰涼,它吸收去了體溫和指紋油脂,比較像是某種二氧化硅材質做的假冒翡翠手鐲的感覺,除了咯到骨頭的棱角。開往拘留所時我竟然還有沿途景色可以觀賞,從太陽的位置同顏色看來時間絕不會超過八點,不同的江段連鳥都略有不同,我透過欄桿和車窗玻璃,從黑色的魚鷹里找出白色的異類,但我不懂分辨白鶴與白鷺。

??脫下褲子這種事我平時從沒驚慌或羞恥過,這次卻出了意外,我單手拉住褲腰,直到協警用上很大的勁直接把我的牛仔褲扯到了膝蓋的位置。

?“做三個下蹲!”

與其說我是還保留著昨日那試圖和世界碰撞的想法,不如說我感受到了昨日大學生那樣的窘態,我遲遲不做動作,協警叫罵了起來,“日媽聽不懂話嗎!下蹲!”

我失去了自我意識,隨著命令行動著,當我領到馬褂牙刷和飯盒后,我才回過神拘謹地問起了協警,“我可以聯系別人嗎?”

“可以!等你找好了監室關起了再申請!”

?雖然很不喜歡關這個動詞,但這樣重要的問題可以得到回答已足夠使我慶幸了。

?監室區的走廊也不像認知里那么使人窒息,那種微弱的燈光僅僅是徒增陰晦的走廊。反而這里寬闊過前日在成都住那間賓館的廊道,燈光上也更像是某住院部大樓而非牢獄。經過大概每邊五六扇鐵門后,我到達了要投宿的班房。四張上下鋪鐵床分列兩邊,警察說共有三個人,分別占據了一個下鋪,而我順理成章走到唯一空出的下鋪放下我的家什,這鋪就在廁所門口,但我相信這個廁所會比某些旅館招待所的保持更好的衛生水平。領我來的警察又在叫我快些收拾好,去參加電化教育了(起先我以為是電話教育,還不得其解)。我沒敢再提出需要聯系人的請求,按被告知的地方放好東西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小娜!你怎么干這樣的傻事啊!”

“媽……嗚嗚嗚,是我害了你們,我不該跟那個王八蛋去吸毒,我已經是廢人了,活著只會拖累你們,我現在就去死,你不要攔著我!嗚嗚嗚……”

電化教育的房間有大學時的幾個班一起上課時所用的教室那么大,里面充滿了人和音響聲,矮凳上坐著的人都同我一樣穿著藍色馬褂,神情都呆滯得出奇地望著屏幕,我覺得這樣的普法教育劇倒挺有趣的,雖不免表現得用力過猛,但總比用那種和KTV里消防安全須知一樣故作平穩的聲音念出條條款款好上太多吧,更別說現實里有太多夸張過影視的事,某些情形中的情感爆裂程度也絕不比這些三流演員所表現得低。

我沒想到接下來會有觀看電影頻道這種消遣活動,我已經十幾年沒將電視調到這一頻道了,我討厭譯制片的配音以及國產片的參差水準。正在播映的是一部名為《布朗克斯的故事》的美國片,除了我這種“初來客”以外的人大概都看得很入神吧,之后我想必也會被同化,但今天不行,至少在一通電話撥出去前不行。

用午餐前我找到民警申請打電話并被迅速批準,午飯時我打好了一葷一素,借著十幾小時未沾食物的餓癆感快速刨了幾口,說是葷菜的紅燒肉是黃豆加上泛白且幾乎全肥的肉。肩章上是一朵四角花的警察把我帶到了一間有兩張木桌的房間,警察手一揮讓我坐在其中一張桌前,我拿起電話聽筒并播出了十一位號碼。

? “喂,在做啥子?”

??“吃了飯在辦公室傻起坐起,你日媽拿起哪個的電話在打?”輕松辨認出我聲的是我稱得上朋友的少數人里最可靠的人,高中同學曾高娃兒。我幾句話給他講清了事情因果和我當前狀況,隨后聽筒里傳來的是打火機打著和碰撞桌面的響聲。

??“唉……是哪個檢舉的你唉?”

? “多半是我那災右客(老婆),她在公安局又認得到人。”

??“唉……打腦殼……那我先問下我派出所的朋友這個保不保釋得到,反正不管得不得行我下午暗點再來看你,要先去接娃兒放學。”

??“那陣可能都過噠探視時間噠,如果只是探視你就明天再來。”

??“要得嘛,你各人小心你的……算了,這個時候了就不給你開玩笑噠。”

??之后我便回到了監室進行午休,我躺在床上睜眼想著事情,其他三人里至少有兩人扯著鼾聲熟睡著,直到兩點民警進監室來巡查前,都沒人跟我講一句話。

? 首先跟我搭話的是睡對面鋪位的人,他看起來比我大個幾歲,但不會超過四十,圓鼓的肚子撐起馬褂,頭發恐怕平時是梳成背頭的,這里沒有摩絲發膠供他打理,額發就胡亂地垂在眼瞼前。他用我猜想或許是這里固定的開場詞的話問我,“兄弟,你是啷們(怎么)進來的?”

?“嫖娼。”我也不曉得算不算說的實話。

? “那有點霉哦,但是最近本來就抓得嚴。”男子坐在床沿望著我說到。

??“你是啷們進來的唉?”反正以為也會講到,我不如現在先問出來。

??“和工人打官司日媽打輸噠,判老子賠他十萬,老子那陣沒得錢就一直拖起,法警來找噠我三盤,最后一盤我都還沒搞醒豁就遭逮到這里來關起了。那是陳室長,醉駕進來的,國企的工作都除脫了。”大肚男指完外側床上的干瘦男子后又轉過頭,“耶,兄弟啷們稱呼唉?”

??“鄭天旭,你唉?”

??“尤典。”

??我點頭示意。隔床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插起了話,“我是李二娃!吸毒進來的!”

??“這小屄娃兒抽個大麻都行勢(厲害)昏噠去的。”尤典對我說。

??“我上回進來還是吃的麻谷(一種冰毒片)唉!我除了白粉就沒得不吃的!”李二娃扯長著脖子大聲回嘴到。

? “那你想表達個啥子嘛?你是想說你興趣愛好廣泛還是你有原則嘛?”陳室長終于轉頭開始說話,“都莫說噠,打牌噠。”

??尤典告訴我他們三人在自由活動時間里基本靠“斗地主”排遣,兩個下蹲的底注他最多一次輸了一百二十八個,現在都還差起四五十個沒做完的。

??“你去找警察問下有沒得長牌賣嘛,現在四個人噠,可以打斗十四。”陳室長洗著撲克牌,頭也不抬地給我講到。

? 我根本不曉得怎么找到警察,便繼續躺在床上聽著他們把撲克摔出耳光一樣的脆響,期間李二娃還時不時念叨著想吃麻谷,出去后要買他幾百顆吃個夠。時間又晃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尤典還滑稽地抱著頭做著下蹲,他的藍馬褂每次隨著他往下都有著被崩開的跡象,正這時一個拿著本子圓珠筆的民警進了房間。

??“有沒得要買東西的?”

? “警官,買副長牌嘛!”尤典像是積極踴躍的小學生一樣舉起了手,更滑稽的是他還保持著蹲坑的姿勢。

??“有個錘子的長牌!有撲克打還不夠?!想精想怪的,還吃不吃狗雞兒燉海帶嘛!”微胖的民警同志操著重慶主城或是渝西的口音,我們總覺得他們那邊說話比較好笑,就像他們也覺得我們的口音自帶幽默感一樣。

??“那要四根火腿腸四包榨菜嘛,扣我的錢。”尤典終于艱難地直起了身。

??“你還多雞巴耿直唉。”民警一邊動筆寫著一邊抽動著肩膀冷笑了一聲。

??接下來是自由放風時間,一個只能被稱作天井的地方擠滿了抽煙的人,我看見黃色濾嘴腦子里便會浮現出妻子那張譏嘲的臉來,只能仰頭注視那只占有視野一半大小的天空,直到眼睛被煙熏得受不了才踱步離開。

??晚飯的葷菜是木耳炒肉,別人的我沒注意觀察,反正一炒勺蓋我飯盒里的只有兩片豬肉。飯后李二娃則一直纏著我明天出錢給他加份菜吃,我說他不是很有錢要買幾百顆麻谷嗎,他只說出去后會還我的。

?新聞聯播后我們回到了拘室,李二娃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

?“新來的,姓鄭哈?去把廁所刷了嘛?”陳室長依舊坐在床沿趾高氣揚地向我喊到。

?“你們這個刷廁所啷們安排的哦?一個人刷一回嗎?”我反問到。

?“喊你去你就去,哪得那么多屄話!”

? 他的模樣若是收拾一番,定是看來溫柔敦厚那樣的人,我猜想著他是因丟了飯碗才扭曲得如此暴躁,然后也只能在這將人生中可能再難取得的權力濫用一番。

??“唉,今天是輪到李二娃刷,等他回來再說嘛。”尤典出口像是想為我解圍。

??“意思是老子說了的話不著數?”陳室長繼續不依不饒,他轉過頭呲著牙說著,像是只以吠叫撫平恐懼的小型哈巴狗。

??李二娃這時卻回來了,我第一眼便看見他目光失了神,他身體癱軟得像是剛從子宮落地的瘦弱牛犢,民警基本是把他提著扔回床鋪上的。然后他展開杯子捂住了頭。

??“啷們了?遭錘噠嗦?”尤典一句話像是點燃了李二娃的聲帶和淚腺開關,悲愴得像是高考落榜少年的哭聲即刻響起,起先哭喊的聲音幾乎毫無間斷,不容插進一字一句,直到尤典再次問了句“啷們了”。

?“他們非要說我有毒癮啊,說我又是二進宮,明天——嗚嗚啊——明天就要把我送到強戒所去了啊!”李二娃敞開了被子,“我,我哪里有啥子癮啊!!嗚啊,我還不是吃起好耍啊!”

?是夜,鼾聲里時而夾雜著啜泣,從小窗里映下的四條鐵桿的黑影被拉得很長,我望著它們久久無法睡去。

??第二日中午李二娃還沒被送走,我花錢為他加了份肉圓子,他吃完后瞪大無神的眼睛極力試圖向我表達謝意,可那或許只有我能看出而已。午飯后回到拘室時我被民警訓斥了一番,說我內務完全沒有收拾。望著亂成一團的被子,我當然知道是誰搗的鬼。午休之后我便被帶到了探視室,曾高娃兒坐在桌對面望著我,一臉的煩躁。

??“確實沒得法,找了人都說不得行,最近打得太嚴噠。”

??“那有啥子雞兒法唉,我還不是只有在這里耍到了。”我沒必要在他面前演示自己的失落,深深地低頭嘆了口長氣。

??“我給你拿了點我的運動服的,松緊帶都給我抽了……”

? “拉絲(拉鏈)都給我剪了的。”我指了指褲襠處。

?“你屋頭人都曉得噠噻?”

?“那災瘟肯定早就鬧得全家都曉得噠,唉,我不曉得我對她做了啥子,她做出這種事來,我也不曉得我是做了啥子事才遭這種報應。”我已經沒有稱得上正事的話講了,只能向曾高娃兒說些抱怨的話。

?“你想過沒得?因果就一定是按字面的順序來的嗎?”

?“那倒沒有,但是總不能因為我下輩子是個把很多雞鴨鵝養在很小的圈頭的農場主,這輩子我就要受這種懲罰吧?”

?“那說不定哦。”


??廣播體操,三個字一句的規章,偶有精彩之處的電視節目,缺乏油星的菜,新聞聯播,撲克牌越來越不清脆的聲音。四天就這樣過去,我愈發覺得這與中學生活差別小到可憐,那時我也有一個從不給學生好臉色的老師、總是給我安排的最繁重清潔任務的組長,以及曾高娃兒。第六天早上,正當我奇怪沒有新人加進我們拘室時,一個中等身材相貌稱得上俊朗的人被送了進來。

?他安頓在了還留著李二娃體液咸味的床鋪。他轉過臉望著我笑了一下,可以稱得上是淫邪的笑容,讓我甚至有了像被脫光檢查時的不快感。

?“我叫林江源,在心連心那邊把一家烤魚店玻璃門還有鍋碗瓢盆砸噠,尋釁滋事進來的。”他站直了身板向眾人宣布著,“我覺得自報門戶還比較科學。”

?“那要關十幾天哦?有工作沒得哦?”尤典問到。

?“有啊,國土局,劃地建這個拘留所的時候也經過我手的。但是現在我可以約等于沒得工作噠。”

?“日媽才劃不著哦!”尤典繼續說著。

?“其實我早就不想要那個工作了,某種程度上我算是故意進來的。”

??無言以對,我這樣想著,雖然我根本不準備搭話,也暫不想去分辨他是精通于開過頭玩笑的高超騙子還是神志不清的瘋子。

??這天的午休我再次無法進入睡眠,側臥的我總感到林江源的氣息或是目光灼熱著燙在我的脊背上。巡查過后尤典和陳室長去了抽煙放風,我也邁出腿意欲離開。

?“喂,兄弟。”

?我停頓住了腳步,想著是否要理會他。

?“你是同志吧。”

??心房的劇烈動作再次震痛了我的胸腔。大如整個人情社會,小如這間房室,雖然于我不可調和的太多,自身性格也偶有怪誕之處,外形也遠稱不上剛硬,我卻自認堙沒自我后總算是隨著浪潮在滾動著。況且事實也是這樣,在我踏進這里的前一天,也就是我穿著不合體的衣服那天前,若不親口講出,能捉摸到到這點的人還沒遇見過。我沒有別人總是有的symbol,對于這點我一直慶幸也悲傷著。

?“沒錯吧。”

??我想象著被他再次叫醒的我,是如何呆立著無助。

?“你最好不要有啥子歪主意。”

?“當然不會,按道理講我是一只巴壁虎而已,對很多事情是不感興趣的。”

?那晚出現在夢里的壁虎先行從腦中掠過,然后我沒有意識到我已經坐回了床上,只是語言能力暫時還沒恢復到正常。

?“那你恐怕和我一樣哦,這里或許不屬于我們。我指的不單是這個監獄而已。”林江源弓起手指放在鼻子下面,這是吳高娃兒說話也會做出的姿勢,“你有沒得想去的地方?”

?“嗯……歐洲,地中海那一片,或者臺灣吧。”我驚訝于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拘束感。

?“我啊,反正就想去到一個山上,哪里都可以,一座山有個兩三戶人那種。”他并沒有對我的回答有所評價,“盤山公路可以修得好一點,我住路邊就好了,然后訂一份晨報和一份晚報,早上如果我要下山去城里就坐郵差的自行車下去,下午再坐他的自行車回去。”

??自行車?我甚至有些愿意想象他真是一只不諳世事的巴壁虎了。

??我沒有跟他講我進這里之前一天所發生的,但是我講出了很多關于我真實以及虛假的家庭的細節,當然很多都是在我講出口后我才意識到的,就像控制不住說漏嘴了一樣的感覺。

??“我也有父母。”

??當然,就算你是巴壁虎這點也無法改變。

??“他們當然希望我就這樣工作下去,直到吞下最后一口氣。”

? 壁虎當然不會知道有退休金這樣的東西。

??晚餐時間到了,談話就此結束。


??兩個頭顱大小的窗戶外,昏黃的路燈曾有一晚熄滅過,那晚像是撒旦手中滲人的三叉戟的黑影就沒那么明顯。而慘白的月光從不會缺席。霉菌的味道也變重了,也不曉得那是人還是天花板散發的。我想著下午同林江源的對話,突然默背起了二十年再沒記起過童謠:大河中間起了火,風吹石塊爬上坡,黃葛樹上的鴉雀多,先生我來后生哥,接我媽,我打鑼,看到看到生外婆……我順著窸窣聲看去,林江源的身影緩緩立了起來,他走向了我。

?“哎!我現在就要走噠哦,可能是去山上也可能不是。”他以不會吵醒其他人的聲音說到。

?“唉,來點反應嘛。我等下走的時候,你先把我逮到,然后看清楚我啷們走的哈!”

??我不由自主點起了頭。

??“閉眼睛嘛!然后兩秒鐘后睜開,注意到你腳邊,不要把我踩死了!”

??我照做了。睜開眼后,他不見了,確切地說是林江源這個人不見了,腳邊卻著實出現了只壁虎,這種光線條件下我只能看出他的形狀。它覺察到了我看著它便微微頷首,隨即他朝著窗戶的方向一竄而去,對爬行動物走路我看得最多的是巴西龜,所以我也只能用速度快兩倍的巴西龜的爬行來形容,它停在了窗口處回頭看我,我想起了它(或者說是林江源)的交代,便走了過去伸手抓住了它,它身上有些滑,我便抓住了它的尾巴。

??它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我手中那還在卷曲擺動的尾巴。


??日光還未射入窗戶,起床鈴便吵醒了這水泥盒里的所有住客。除了我不再像每天起床時那樣提醒自己剩余的天數外,一切還如往常般。廣播體操還是那么軟弱無力,稀飯同往日一樣夾著生腥味,沒人提起不見的這個人,從早到晚,從一道鈴到另一道鈴。難以抉擇的事被敲定時,那之前的時間是否像飛出的箭矢一樣呈線性便不再重要了。

??我拉好了被子,只想到那根不見了的尾巴,便很好地落入睡眠里。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8,461評論 6 532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538評論 3 417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6,423評論 0 375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2,991評論 1 312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761評論 6 410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207評論 1 324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268評論 3 441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419評論 0 288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8,959評論 1 335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782評論 3 35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2,983評論 1 369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528評論 5 359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222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653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901評論 1 286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678評論 3 392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7,978評論 2 374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