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脫下西裝,解開紐扣,點燃一根煙,在寂靜的夜里,迎著月光,邁出堅定的步伐,腳下步子時快時慢,手里火星忽明忽滅。喉結(jié)微動,嘴里吐出的霧縈繞著男人左右,迎接他的是太陽升起的明天。
阿張關(guān)掉電視,走到陽臺打開了窗戶。抽了一口兩個月前買的中華,潮了,原來貴的煙也會這樣。
女友曾經(jīng)說抽煙要抽貴的,這樣危害會少一些。阿張笑她是旁門思想,但有時口袋里的錢多一點也會買一兩包中華,那時候還在臺州的小縣城里,最貴的煙只知道中華,阿張認為煙就是煙,除了煙味濃淡不一樣,還有每天三根以上會被女友罵。
女友是個一米六八的白凈姑娘,脾氣很差,卻又為阿張用盡了全部的溫柔和耐心。她是名中學地理老師,她告訴阿張臺州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季分明,但因為靠著山海,受海洋水體調(diào)節(jié)和西北高山對寒流的阻滯,夏天不熱,冬天不冷,氣候溫和濕潤。阿張聽著專業(yè)術(shù)語頭皮發(fā)麻,但他知道,自己和女友的一輩子就是在這些復(fù)雜的專業(yè)術(shù)語中流逝。
阿張和女友在縣城的最南邊租了一間小閣樓,房間里一張床占了大半的空間,一個沒漆上顏色的木頭柜子里裝著他們?nèi)康募耶敚粡堈郫B飯桌和兩把藤條椅子擺在臺式電視機旁,老窗戶旁有新扯的二尺條紋布做的窗簾,風吹過帶著海水潮濕的鹽味,正對著三門灣可以望見出海打漁的人。
夜里十點,打魚人架起船帆,在黑暗中摸著船索預(yù)備起航,他們動作迅速,一伸手皮膚摩擦粗繩的聲音清脆有力,打魚人強健的力氣和緩緩前進的船在微光里留下印跡。漁船在海上顛簸四小時可以行六十海里,尋找,撒網(wǎng),捕獲,回程。靠海吃海的人用滿是創(chuàng)口的雙手從大海中捕獲海貨,為四海八方的人送去佳肴。
凌晨兩點,小飯店老板打著哈欠煮開了第一鍋大骨湯,一邊打盹兒一邊包著混沌,妻子打掃著狹窄的店面,擦拭因年歲太久自然發(fā)黑的木質(zhì)飯桌,水點豆腐也快開始制作了,夫妻二人打起精神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早上五點,阿張到集市上,撐開家中搬來的折疊桌,擺在當街的第一個門前,門后是一個大弄堂,左右墻邊靠著竹器、新木桌、布匹,都是其他生意人租下來放置貨物,一個發(fā)著微弱光的瓦燈孤零零的吊在空中,房子主人坐在燈下,等著生意人來搬貨。房子主人是個七十歲的老奶奶,丈夫四十年前去世了,兒女在外打工,老人靠著租房給生意人當倉庫和門口擺攤收占地費生活。身后是一個狹窄的巷子,廁所就在巷子后,在廁所上面有一片開辟出來的蔬菜地。阿張上過廁所后,揪下一把青菜葉子,去廚房燒火,煮了一碗面,端給老人一碗,自己兩口呲溜完面就跑去前門擺攤做生意了。
當街的木板門欄上貼著“售電影光盤,當紅歌星最新力作,十元一張”。桌上擺著借來的電視和DVD,聲音開到最大放著電影《英雄本色1》,地上放著兩大箱子光盤。清晨趕集的人還不多,阿張蹲在小板凳上看著電影,這是他第十三次看這部片子,依然對槍戰(zhàn)熱血沸騰。隔壁門前擺布匹的中年人去小店里吃完一碗豆花,蹲在自己鋪子邊上和阿張一同看著電影,阿張招呼他走進點看,布匹老板招招手拒絕了。太陽照常升起,集市上人越來越多,小攤販喜笑顏開的做起了新一天的生意。
生活從來不會拒絕積極向上的人。不管是外出闖蕩的年輕人,還是在家鄉(xiāng)辛勤工作的老小子,或是深夜里航行在漫漫大海里的打魚人,他們沐浴著從三門灣吹來的潮濕帶著鹽味的海風,有著這片土地獨特的勤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