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閑來無事,看天氣晴朗,便出門散步。
從家附近走1小時左右,會有一座山,還有一片湖。來這里還不足一月,我已去過兩次,無他,山上紅葉爛漫,水邊秋風涼爽,風景極美。
于是我又沿著馬路,朝心中的美景走去。邊走邊聽音樂,路過棟棟房屋,穿過陣陣車流,不出意外,很快就到達山區。
第一次來的時候,房東曾告訴我,山上有標示登山道,經常會有人去遠足。我便以為它會像國內的旅游區一樣,有人造的石階。但當我走進山中才發現,這山雖位于馬路旁邊,周圍也有人居住,卻是幾乎完全沒有人為的痕跡。
進入山區,就進入了叢林,周圍全是樹,大的小的,都爭著向上,長得濃烈繁茂,遮天蔽日。稍走幾步,背后進來時的蜿蜒小路就已不見。整個人完全被純粹的大自然所包圍。腳下的土地松松軟軟,覆蓋滿了密密麻麻的黃色松針和各色落葉。別說登山標識沒找到,更是連走道也沒有,只能從落葉上腳踩過的痕跡的來判斷哪里可能是路。
空氣格外濕潤,沒走幾步就會看到腐朽后倒掉的古樹,上面長滿了郁郁蔥蔥的青苔,山石上也盡是苔蘚,連沒有被植物覆蓋的部分,也像浸過綠色墨水一般。
前兩次來,我都只逛了一會兒,就轉出去了,因此一直感覺這山很小。這次,我選了另一條路,這條路忽上忽下,越走越深入。除了在一開始碰到了一個遛狗的女人外,我沒再遇見別人。整個上午,我游蕩在林海間,一會兒撿起一片落葉,一會兒聽著聲音尋鳥。
我忘記了時間。直到手機提醒,只剩20%的電量,我才發現,已經十一點多了。我連忙看了一下google地圖上我的位置,大概知道了自己的方位。沿著目前的路,再走一段時間,就直接通到一條馬路上去了。所以沒關系,還可以再走會兒,免費的森林氧吧,要多享受一下才好。
于是,我一路走過去。山路一直上升,陽光越來越多,我驚嘆于日光下森林的美麗,又拍起了照片。可能是因為天氣冷的原因吧,就在我又一次按下快門之后,手機居然提前關機,打不開了!
我有些擔心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方向感極差。不過很快我就慶幸自己提前查好了路,只要往前走就好了。果然,走了幾步,我就從樹葉間看到了遠方的柏油馬路和房子,便安心了些。可隨后很快我就徹底傻眼了,因為我居然走到了山頂!之前我從沒到過山頂!然后,我的前方確實有馬路,可是,我的腳下卻是懸崖!
可不是嗎,現在我已站在一塊灰色巨石上,再向外延伸1米就是陡峭的懸崖,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山下是馬路沒錯,可是我下不去!我嘗試往旁邊走,打算繞繞看能否下去,但幾分鐘后我就放棄了,因為山路陡,腳下開始打滑,而且雜亂的樹杈越來越多,加之腳下全是松軟的落葉,看不到樹葉下是實地還是其他,萬一摔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我只能又返回山頂。從山頂遠望過去,我終于明白,這小城,其實是整個建在山地上的。那像繡球花一般的,或紅,或黃,或綠的是一棵棵一叢叢的巨樹,比這花團錦簇數量少些的是白色的房屋,還能看到一個個黑色的房頂,而所有這些,都鑲嵌在青灰色的巨大山石之上!
縱然此刻風景再美,我已無心細看。現在,我只能再找其他路出山。于是,我又邁開雙腳,向山間行進。很快就走到一片空地,面前又出現了好幾個分叉。我環顧四周,全是樹,整體就是一片黃。沒有哪個方向有所不同,更沒有哪個方向看起來人走的多些。
周圍是那么的安靜,安靜到詭異。連之前偶爾會有的鳥鳴聲也沒有了。只有呼呼的風聲,嘩嘩的樹葉聲,還有不知是松鼠還是其他動物竄過的聲音。
我從沒有像此刻一樣,這么渴望見到人,這么渴望聽到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明明是在白天,但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無窮的大自然時,恐懼便開始滋生,心中只剩下敬畏。樹木像是開始向我逼近,天地似乎在不停旋轉。我開始加速往一個方向跑,可跑著跑著就又碰到了岔路。
不管了,我選了一條看上去寬一點的路繼續跑,可是,山中道路蜿蜒曲折,路根本不是筆直的,所以跑了好久,卻還是沒有一絲通往人類世界的跡象!我真的怕了!這樣下去,不會走不出去吧?我開始后悔出門時怎么沒有多充些電,后悔之前不該邊走邊聽音樂,后悔不該一個人走了這么遠。我開始想我的父母、愛人和朋友,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到了這邊散步!他們連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我!
正在胡思亂想間,我聽到“嗶”的一聲,是汽車喇叭聲!它一閃而過,讓我懷疑它是否真實。周圍一點靠近馬路的樣子都沒有,然而我只能憑借那一瞬間的感覺,朝聲音所在地走去。焦急地走了好久,終于,在樹與樹的縫隙間,我看到了一點點灰色的馬路!天吶,得救了!一聲車鳴,讓我找到了方向!
我又繼續朝那邊走,視線始終不明朗。樹林中一直就是這樣,你完全看不到十米開外的風景,全被樹擋住了。最終,層層落葉上,被腳印踩出的道路拐了個彎,我終于走到了大馬路上,回歸了人類社會!
這時已經又過了一個多小時,12點半了。但冒險還沒有結束,我手機沒電,又沒有帶錢。面前是一條公路,我需要回家。我先沿馬路邊向右走,感覺不對就又掉頭往左走,相信自己的感覺吧,在有人的地方,總歸能找回家!
走了好久,一直沒有分岔路口,車倒是有經過,但車速飛快,呼嘯而過讓人覺得害怕。我也實在沒有攔車問路的勇氣。又走了一陣子,我突然看到了房東之前說的登山標志!是釘在樹干上的藍色和白色木片,還有指導語。這讓我覺得,離家又近了一步!
10分鐘后,路邊開始出現房屋,可是沒有看到人。再繼續走,分岔路出現了,當看到一個遛狗的黑人老太太時,我完全忘掉了平時說英語的膽怯和扭捏,像見到救星一樣沖上去問路。她替我感到抱歉,并告訴我要怎么走才好,我聽得迷迷糊糊。只能勉強按她的指示走下去。
接下來,我又遇到了一個在整理車庫的白人婦女,她有些冷漠地說,你要走好久的。還碰到了位個牙齒掉了大半,不會說英語,中文也說的磕磕巴巴的華人老太太,本來很慶幸遇到老鄉,可惜她雖熱情,卻是問什么都不知道。中間還看到一個小院子中站著一個亞裔男子,他看到我就背過臉去。我也沒敢靠近問他,因為在這里不能隨便進別人家的院子,每個居民都可能直接用搶保護自己不受侵害。
就這樣,我一路走,一路問,直到遇上那位正好要出門購物的玫紅色長發美女。她冷靜聽完我蹩腳的英語,就笑了,問我,你說的那條路在哪里?MELROSE,還是MALDEN?我說,MELROSE。她又笑了,所以你才問不對地方呢,你要找的路在MELROSE,而你現在人在MALDEN(在美國,不同的地區會用同樣的街道名)。她想用手機幫我搜,我卻提供不了更詳細的地址。最后,我靈機一動,問OAK GROVE地鐵站在哪里,因為那是離我家最近的地鐵站。
她一下明白過來,說,就在這附近,我載你過去!我又驚喜又道謝,心里卻犯嘀咕,走了這么多路,問了這么多人,很近?上車后,她一踩油門,等了個紅燈,又一拐彎,我就看到那地鐵站的鮮艷橙色標志了!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我連連道謝,她又笑說,沒事,我剛來時也總找不到路。然后,她就瀟灑拐彎,購物去了。
我站在路邊,看著熟悉的地鐵站,整個人才敢放松下來,心中瞬間只剩下一個念頭:能平安活著,真好!
在美國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場冒險,或主動或被動地不停接觸新鮮事物不說,還貌似險些被搶,這次又迷了路,走到了懸崖邊,然后被迫以問路練口語,歷時5個小時,幸虧最后被好心人載回來。
再回憶一下之前在國內的生活,我發現,其實無論在哪,生命都有冒險的一面,誰能說兩點一線的生活中決不會有意外發生呢?而我們往往對于活著這件事太過習慣,甚至于麻木了。人啊,總是在面臨生死考驗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才會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健康,家人,朋友,這些我身在荒野時不斷想到的,恰恰是平日里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而他們才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部分。
感謝上蒼,讓我在迷路時看到了新的風景,用這冒險的經歷讓我對生命又有了新的體悟。那就是:人生在世,其實每天都是一場冒險,我們應該時時刻刻都以劫后余生的態度去熱愛生命,認真生活,做有意義的事!請用力珍惜所擁有的一切吧,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