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樓棟的一樓住著一對老夫妻,最初注意到他們,是因為老大爺成天不離手的煙袋,后來就經常看見他們,一起去買菜,一起去散步。聽說,他們沒有孩子……
墻上正中央掛著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年輕的他和她,正微笑地看著屋中央轉來轉去的老太婆。老太婆的嘴里正不停地罵著,念叨著。
他們又吵架了,年近八十的老夫老妻,相依為命地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也吵吵打打地一起度過了五十多年,就像大多數夫妻日常吵架那樣。起因,往往是從不值一提的小事上開始的。
老頭兒正趴在桌上通煙嘴,弄得紙塊呀,碎布條呀,沾著煙油子的紙捻子等等滿桌子都是,老太婆在廚房忙的不可開交。
老太婆做好了晚飯,催他趕快收拾桌子。老頭兒偏埋著頭不肯動,老太婆便開始叨叨起來。兩人開始互相頂嘴,翻出對方多年來一系列過失的老帳,話越說越狠。
老太婆上來一把奪去煙嘴塞在自己的衣兜里,老頭兒一怒之下,把煙盒扔在地上,手一撩,又將煙灰缸打落在地上。
老太婆: “你摔啊!把水壺也摔了才算有本事呢!”
老頭兒直躥起來,抓起桌上還通著電的的裝滿熱水的大瓷壺,用力地摔在地上。老太婆嚇得一聲尖叫,看著滿地碎瓷片和濺在四處的水漬,那年老而松垂下來的兩頰的肉開始猛烈地抖顫起來,沖著老頭兒大叫。
老太婆: “離婚!馬上離婚!”
老頭兒同樣怒不可遏,他嘴里一邊象火車噴氣那樣不斷地發出噓噓的聲音,一邊急速而無目的地在屋子中間轉著圈,然后沖到門口,猛拉開門跑出去,還使勁叭地一聲帶上門。
老太婆火氣未消,站在原處,面對空空的屋子,還在不住地出聲罵他。
墻上照片中年輕的他和她,微笑地看著老太婆。
老太婆靜靜歪在床上:要不是年輕時那場病,我會有孩子的,有孩子,我就可以跟孩子們住去,又何必跟這老東西生氣?可現在……唉……
幾滴老淚從她布滿皺紋的眼眶里溢出來。
老太婆靜靜坐在床邊,墻上地掛鐘當當地響了八下,老太婆耳邊響起剛才自己朝老頭兒喊的話: “離婚!馬上離婚!”老太婆想著,不禁“噗哧”一下笑出聲來,她開始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屋子出奇地靜。
老太婆自言自語著::“都兩小時了,還沒回來,他又沒吃飯,會到哪里去呢?”
老太婆想想,用手背揉揉淚水干后皺巴巴的眼皮,起身穿上外套,從門后的掛衣鉤上摘下老頭兒的圍巾和帽子,走出屋子去了。
雪下得正緊,積雪沒過腳面,老太婆出了小區的大門,左右看看,想了想,便向東邊走去。
夜色并不太暗,婆娑的樹影從夜幕遠遠近近,重重疊疊的顯現出來,在路燈的輝映下,繁密的雪花紛紛而落,晶晶瑩瑩地閃著光。寧靜的夜里,只有踏上去清脆悅耳地咯吱咯吱聲。
天上下著大雪,他和她兩人默默并肩走著,只有腳步聲回響在耳邊。突然他仿佛抑制不住地把她拉到懷里去,她猛地推開他,抓起地上地雪向他扔去,他竟然象個傻子一樣一動不動,任她用雪打在身上,直打得他渾身上下象一個雪人。她打著打著,忽然停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片刻,然后撲向他身上。
老太婆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浮現出甜蜜的微笑。
老太婆顫巍巍的走著,一不小心,她滑倒了。她用手撐住地面,艱難的爬起來。
天地間一切皆白,雪還在下著,他們走著走著,又說又笑,跟著高興地跳起來。但一不留神,她腳下一滑,跌倒在雪里。他跑過來,伸給她一只手,要拉她起來,她卻一打他的手:
“去,誰要你拉!”
她象小鹿一樣輕快地跳起來。
老太婆想著,卻沒注意腳下,又滑倒了。
老頭兒伸過一只手,卻拉不動她。老頭兒再伸過一手,將她拉了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向前走去。
老太婆將手插到雪里,撐住地面,艱難地爬起來。
老頭兒出了門,向東邊走去。雪紛紛揚揚地下著。老頭兒忽然站定,捧一捧濕潤的雪花。他想起來六十年前的那天:
天上下著大雪,他和她兩人默默并肩走著,只有腳步聲回響在耳邊。突然他仿佛抑制不住地把她拉到懷里去,她猛地推開他,抓起地上地雪向他扔去。他竟然象個傻子一樣一動不動,任她用雪打在身上,直打得他渾身上下象一個雪人。她打著打著,忽然停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片刻,然后撲向他身上。
街上已經沒有什么人了,雪稀稀落落的小下來。老太婆往家里走。遠遠地,她望見自己家里的燈亮著。燈光射出,有兩塊桔黃色的光投落在屋外的雪地上。她忽地站住,停了一停,旋即又加快了步子。走到家門口,她發現一串清晰的腳印從西邊而來,一直拐向她樓前的臺階。她走到這腳印前彎下腰仔細的看。
她搖搖頭,走上臺階打開樓門。走到屋門前,門虛掩著,她站住了。
老頭兒正坐在桌前,地上的瓷片都掃干凈了,暖氣開得很足。桌上放著兩杯茶,一杯在老頭兒跟前,一杯放在桌子的另一邊。老頭兒見她進來,抬眼看她一下,跟著又溫順地垂下眼皮,閃露出一種羞澀的、發窘的、歉意的目光。
她站著,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從衣兜里摸出煙嘴,走過去,放在老頭兒跟前。一時她鼻子一酸,想掉淚,但她抑制住了,什么話也沒有說,徑直進了廚房。
一只鍋中,正忙著熱飯熱菜。另一只灶上,油燒得正熱。老太婆一轉身,又磕下兩個雞蛋。
無戒日更挑戰營第1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