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沙子是一個傻子這一點來說,沒有人會去質疑。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直言不諱地把沙子稱作傻子,或許他們早已忘記了沙子的名字。
?沙子和我同齡,同樣是17歲。小學的時候我便和他在同一個班級。所以我對沙子的印象是比較深刻的。但到初中他便退學了,這對于他來說,既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不會再受到同學老師的欺辱、冷漠、排擠,不幸的是再也不能坐在教室的位置上安靜的思考了,不過這好像并沒有差別。但不管怎么樣,我一直覺得他是十分快樂的。他可以走在大街上高聲歌唱,綻放出像陽光一樣的笑容,而不去理會那些譏笑嘲諷。他不用欺騙他自己,也不會為世俗而束縛。我很羨慕他。但有時他卻很沉默,經常坐在屋子前的臺階上而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許他什么也沒想。就這樣坐著,夕陽從他臉上滑過,和風撫摸著他的身體。他像是等待著,等待著已經遠去的人。
?某一天的早晨,陽光燦爛,空氣新鮮。一切都籠罩在幸福的光影下。踏在鄉間的小路上,路邊的花草正生長得起勁,被風帶動地左右搖晃。于是我隨著風的方向看到了沙子。他依舊穿著有些破洞的T_shit,上面的圖案和顏色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褪卻,留下斑斑駁駁的印記,再在外面套上個寬大的外衣,顯得人更加的削瘦。頭發也像野草一般雜亂無章地任其生長。他一直不停地癡癡地笑著。路上的人們行色匆匆,面色惆悵,似乎都憋著一肚子氣,一不小心便會爆炸。我走近沙子,突然覺得他其實長的不是那么難看。一雙大大的眼睛還帶著點內雙,笑起來像花兒一樣迷人。我記起爺爺說的一句話:“這孩子長的俊俏,只可惜是個傻子?!钡俏覅s認為世人都被其虛幻的表象蒙蔽了雙眼,他們就像高高在上的審判官,從高處俯視著,看了一眼便隨意評價判定,不會去在意其表象背后的隱藏著的事實,人們從來只相信荒謬的言論而不愿相信真正的現象。
?我常常想如果沙子是一個正常人那會怎樣?他會穿著帶著破洞但卻十分干凈整潔的衣服,會和別人談論著自己的理想,喜歡的女生,有可能還會和女生談戀愛。他會思考他理解和不理解的事。他會為很多事煩惱擔憂并痛苦。這樣他就想成千上萬個普通青年一樣,那么那樣的他還會是他自己嗎?
?快要走過他身旁時,他對我打了一個招呼:“你好啊。”我停下腳步隨后回應了他的問候。他又說了幾句話,但我沒聽清。于是我便走開了。走開了一段距離后,發現有人跟著我,回頭一看是沙子。我向他說道:“你怎么跟著我呀!”他對我笑了笑,便沖向我從身后拿出一朵花。 那花沾著露水和泥土,看來是剛從路邊摘的。 見我沒反應,他舉著那朵花走過來聽起來很是稚嫩的語氣說道:“給你?!蔽覐乃稚辖舆^那朵花,他便轉身離開了。我拿著那朵花,陽光正好揉進了花里,我站在那里出神地凝望了好久。
?思緒飄回到初中,那時的沙子還沒退學。他像其他學生一樣每天很早的起床,背著書包去上學堂。晚上放學時又背著破損的書包回到家。每天似乎都一個樣,平平淡淡,喜怒無常。但有時他也會遭到同學莫名的欺負,比如人們經常向他扔泥土和沙子,有人心情不好時便會對他拳腳相向,因此他經常帶著傷口。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依舊挺著胸膛高聲歌唱。他座位上的書永遠都是嶄新的,有時他也會翻出來看看,沒過一會兒便丟到一旁了。神奇的事,他竟然認得好多字,甚至有些我不認得的字他也能順暢地念下來。這一度讓我懷疑他其實是個天才,或許他本身就是個天才。
?不知從哪天起,林秀的課桌上都會出現一朵路邊摘采的小花。那花的芬芳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掩蓋了每一處骯臟。沒人知道花兒是誰送的,包括林秀。但從林秀的表情上能看出,她是非常開心的。她每次都會羞答答地拿起花兒來輕聲說道這花到底誰送的???也不跟我說一聲。說完便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書包里,也不知道她怎么處理那些花。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了林秀送花的人是誰,林秀便憤怒地把桌上的花丟到了窗外后(那力度之大,簡直可以跟扔鐵餅的大漢媲美),便趴在桌子不停的抽泣。第二天,沙子退學了。課堂上少了沙子并沒有比以往不同。只不過,林秀的桌子上再也沒出現過沾著露水和泥土的小花了。林秀也依然穿著一身素凈的碎花裙子,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傾泄而下,舉手投足之間無一透露出優雅的氣質。但此時的骯臟占滿了整個空間。
?偶然的一天,我又在那條道上碰到了沙子,他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一切都一模一樣,連神態都是一樣的。我走過去,這次換我向他打了一個招呼,不過他并沒有什么反應,于是我向他揮了揮手。他又沖我笑了笑又用他那稚嫩的語氣對我說“你好啊?!蔽覇査阍谶@兒干什么,他說在等待著一個人回來。我說是誰,他從外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照片來給我看?!斑@是你的媽媽嗎?”我問道?!班?,這是我的媽媽”他的眼神發出向星辰一般的光芒,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從他空洞洞的眼神中發出的光亮。
?我曾經聽我爺爺說起過沙子母親的事,好像沙子的媽媽是被人口販子販買到這里的,嫁給了村里的老王。生下了沙子沒過幾年便逃離了這里。還說我小時候見過沙子母親幾面,每回見到她她都會給我許多好吃的。但我卻沒一點印象,即使我看了那張皺得厲害的照片。但這似乎讓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碎花裙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如瀑布一般垂幕而下。手上拿著一朵花兒,那花猶如陽光一樣璀燦,照亮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