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雨低頭捏著茶盞,聽著屋里人小聲說著門外的那個女人,然后就著茶盞來來回回的撥弄著漂浮在杯中的茶葉。
想著門外的女人為何將他忘得如此徹底,大約有半個小時了,才聽這些人說到正事上,當然是覃雨以為的正事。臉盲加選擇性失憶癥,做為一個醫生,他比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也難怪他這么大個人站在她面前,和小桃長得相同的臉,她卻認不出她。一個人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再將這個小生命一點點拉扯大,他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自認鐵石心腸。此時內心也忍不住尖銳的刺痛著。
眼光不由望向還在花園柚子樹下,垂著眼晴發呆的女人,感覺她身上能冒寒氣。“柳彤,你有多余的外套,給拿一件出來。”
柳彤沒說話,抬頭進了柳姨的房間,拿出一件新羽絨服給覃雨道:“給,這是媽媽給她買的新的。”
“今晚你若是帶她回去解決你們倆的問題,別帶她去見陌生人,她害怕。
有次,在廣東被陌生人給綁了手腳,關在出租屋關了五天,將她關在出租屋,綁匪又去了河南,將我姐忘在了出租屋。我媽四處找關系還報了警,第五天才找到她,幸好我姐有兩只手機,收走了一只,還藏著別一只手機,才能找到她。這之后,只要陌生人一碰到她,她就渾身發抖。
每次她一出遠門,我媽,姨媽都怕她被陌生人給傷了給騙了。每次都叫熟人陪她去遠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若是她少根頭發,小心我媽揍你,揍得你爸媽都不認識你。”
覃雨覺得柳彤說得不對,夜瀾也把她當陌生人,剛在花園,他抱她,摸她臉并沒有感覺到她的顫抖。柳彤是不是故意嚇他呢?今晚試試不就知道了。
傍晚將小桃交給父母,父母看看拉著夜瀾手不放的覃雨,再看了看夜桃,然后父親道:“我們會帶好小桃的,你倆先解決了你們的事情,再來接小桃。”
“伯父,伯母,那我帶瀾寶先走了。”覃雨竟也跟著小姨叫起了瀾寶。
“你不能叫我瀾寶,我都不認識你。”夜瀾的抗議無用,瀾寶之后在他口中沒少出現。
夜瀾反倒拉著覃雨快速離開了老宅,實在不知道這張老臉放哪兒。
冬雨過后,夜幕降臨,冬日的小路變得更加幽靜。此時的小路仿佛踏入仙境的小路,讓人忍不住踏雪尋梅。
覃雨走在后頭小聲打著電話,說些什么,夜瀾一點兒也聽不見。越過小山穿過竹林,終于看到了那院壩停放的一排小車。
覃雨早已掛掉電話,牽著夜瀾的手,將她塞進了副駕駛,并為她系上安全帶。
黑色的車子在鄉間公路行駛不久后,在街道上飛馳而過,窗外的霓虹燈光照進來,車內一時忽明忽暗,夜瀾的精神隨之放松,精致的眉眼平緩舒展。
市里燈火通明,照亮了整個城市的天空,艷麗繁華,浩瀚如大海,深沉而悠遠。
走進一間叫夢醒的咖啡屋,紅楓的廂房里,只有覃雨和夜瀾。覃雨抬起夜瀾的下巴,春風滿面的笑著,整個臉龐又恢復邪氣橫行,眼波流轉,自有一番風味,簡直勾魂攝魄。
夜瀾被他捏著下巴,卻想起一詩詞: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挽一簾幽夢,許一世傾城,寫一字決別,言一夢長眠,我傾盡一生,囚你無期,擇一人深愛,等一人終老,癡一人情深,留一世繁華,斷一根琴弦,歌一曲離別,我背棄一切,共度朝夕。
如與覃雨一起進入萬劫不復之地,她也心甘情愿。
“說說你借著我的種子偷跑,是為什么呢?”覃雨咬了咬夜瀾的嘴唇問道。
其實到現在為止,夜瀾除了知道他叫覃雨,別的一無所知,她也并不知道他是誰,她壓根兒沒想過他是小桃的爸爸。因此她并沒有聽懂覃雨的話。
覃雨望著懵懵懂懂的夜瀾,又恨得牙癢癢,她又沒聽懂。直接道:“你看我這張臉像不像小桃,我是小桃的爸爸。”
夜瀾這才如夢初醒,是啊,原來熟悉的感覺竟是來自這張臉,她似乎能分辯這兩張臉了。臉盲是因為對那些人不在乎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跑,都忘記了。”聲若蚊聲,底氣不足。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夜瀾無聲。
“請進。”覃雨只得出聲道。
見到來人是自己人,覃雨又道“叫嫂子,來給嫂子握手打個招呼。”
“嫂子,我叫覃海。”覃海說著便握住了夜瀾停在半空的手。卻感覺到了夜瀾渾身的顫抖,覃雨見情況不對,拍開覃海的手,一把將夜瀾抖若篩糠的身體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后背,別怕,是我。
夜瀾的臉白得像一張紙,呼吸也急促。在覃雨的安慰中,幾分鐘后才慢慢緩解,半小時后才放松的狀態下睡著。覃海望著覃雨望著睡著的夜瀾道“什么回事?”
“應該是心理疾病方面的問題,這個我還在鉆研。”
兩個男人只得沉默,覃雨覺得夜瀾的心理陰影比柳彤說的還要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