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浩瀚的空中,不只是出現消失,滿盈缺損,事實上,她在期盼。宇宙中有很多同類,看的得見的無法觸碰,看不見的卻總是不斷撞擊。這種孤獨和錯位,時常讓月亮內心充滿了閃爍的光影,這些光影,閃爍得讓月亮無法寧靜,可是,只有月亮自己知道。
有那么一天,月亮還只是淡淡的白色影子,彎彎地細細地,惴惴不安地在暗灰色的天空中映著,她不知道她是誰的驚鴻,能照影在誰的波心。一株梧桐,綠得那么蒼涼,蒼涼得那么感人,他一定不是第一天出現在這里,因為亭亭如蓋的身姿,藏著那么許久的煙塵。他一直仰著頭,月亮卻是偶爾低頭,誰說電光火石,誰說天地傾覆,誰說心魂俱失,誰說風起云動,如此種種的語言,都是為那些不能經歷這一瞬的人準備的。站在這一瞬的中央,月亮和梧桐失魂落魄,找不到來去的去,看不到來去的來,而梧桐,在一陣風的鼓蕩下,居然無畏而莊嚴地說出話來,他說:“你是我的月亮,我的!”
有多少詩人謳歌過自由,甚至說為了自由,生命和愛情都可以拋棄。可是,月亮不需要,月亮等“你是我的月亮,我的!”等待了多少年,原來失去自由是這么美好的事情,這么甘之如飴的甜蜜。月亮不出聲,月亮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說:“我是你的月亮,你的!”
有多少美麗的夜晚,親愛的人們,你們不知道,月亮是怎么心醉地陪著她的梧桐,他經受的每一絲風,迎接的每一滴雨,他凋落的每一片葉子,他的晨昏交替時每一寸不快樂的心情,他的沉默他的喧囂,他的茫然他的黯淡,都在月亮的心里掀起狂瀾。
你能說,梧桐沒有給過他的月亮這世間最美麗的圖景?
“你那么遠,離我,我看得見你的每一寸失去,看得見你的每一寸得到,即使永生不能觸摸你的溫暖或者冰涼,我也此生無憾了。”
“你是我前一世的月亮,這一世的月亮,下一世的月亮,無論有沒有人承認,無論我能不能真實的擁有,我都無比幸福。”
——
梧桐綿密的退讓,退讓中的執著,讓月亮心里充滿了淚水,卻沒有一滴可以淋濕她的生命,全是潤澤。
真的,即使此生,只能在這茫茫太空期盼,即使此生,只能不斷地向梧桐伸出手去卻觸摸不到他的溫暖,那又能怎么樣呢。總是把占有作為終極目標的人啊,你怎么能體會得到這種銷魂的絕望,錯失的擁有呢。
可是月亮忘了,其實梧桐有一陣也忘了,梧桐的根其實在人間啊,不管他怎么不管不顧地向月亮生長過,他的根總在人間。現在月亮不想記起,梧桐卻不愿意忘記,他的根就是在人間啊,人間的一切溫與熱,一切真實可感的哀與傷,他都想擁有,他希望月亮能給他這些。
是的,月亮可以為了梧桐墜落,但墜落需要時間。梧桐說:我怕等不了你,我空虛了,我無聊了,我看得見你有什么用啊?
嗯,用?月亮才驚覺,她以為她可以給梧桐彌足珍貴的光亮,這只是她以為,她明白梧桐的一切傷悲,她只是,無法把自己心里那一遍一遍系得死死的結給打開。打不開的時候,唯有粉碎,那么粉碎吧!月亮想得無比悲壯,卻依然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問自己:“我是誰的月亮,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