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星期就是農歷的新年了，整座城市開始彌漫著節日的氣氛。中國人對于新年，歷來是寄予了最濃厚的感情。不管身在何方，一到春節必定扎堆兒似的全部往家趕，這才形成了世界范圍內最大規模的遷徙——春運。按照中國傳統，中國人又是特別喜歡總結和展望的，每完成一件事，都會及時總結經驗教訓，不忘展望未來，年底當然更是絕佳的總結機會，然后展望新的一年。平時關系好的，得抓緊時間團一團，關系不怎么好的，更得利用這些時間修補修補。于是，年底的日子，除了上班，便在一個一個的聯誼和聚會中流過了。
逮著個空，蘇青給李永打一電話：“在忙什么？”“開會。你呢？”“剛開完。忙嗎？”“你知道的，年底了，除了開會就剩下飯局。你不也一樣嗎？”“差不多，那怎么辦？”“沒時間咱就不見面了吧。”“哦。”“啊？”“那好吧。”“你晚上干什么？”“是文藝界的聯誼。”
晚上的時候去參加一個文學藝術界的聯誼，本省差不多有名的人士都到了。蘇青原本是要跟幾個熟識的朋友一起的，可主持人一見著蘇青便生拉硬拽：“黃老可是一來就問了你的啊。必須過去。”于是她被安排坐在了黃老的身邊，這是一位名人，除了詩歌上的成就，更多的還是因為特立獨行的作風讓他名聲卓越，人稱怪才。說是黃老，其實也就六十開外的年紀，所謂的老，不過是個尊稱。此刻，他脫了黑色茄克，一件大紅色的羊毛衫，露出白襯衫的領子。
“你就是蘇青啊？聞名不如見面！不但是才女還是美女。我看過你的東西，很不錯。以你這樣的年齡，很有想法，很有見地。”
“謝謝！您過獎了，我還年輕，還得跟你們這些前輩多學習。”
黃老拿過酒瓶：“你喝酒嗎？”
“不喝。”
“不會？”
“不會。”
“我愛喝。你知道我為什么愛喝酒嗎？”
“呵呵，”蘇青搖搖頭。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酒可不是個一般的東西啊！在遠古時候，傳說杜康釀酒，這酒并不是給人喝的，而是用來敬神的。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也只有特權階級才可以享用，那么什么是特權階級呢？就是巫。
你看現在特別落后的一些農村還有巫師，他們常常是點一個火堆，跳大神什么的。那當時他們干什么呢？他們就是負責與神溝通的，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與神交流的，于是大家就選他們為代表，借助他們去聆聽神的意旨。原始人跟我們現在不一樣，他們敬畏天，他們相信一切都是有神的意志在支配的。最早，他們就是問方向，比如，今天去哪個方向才能打到獵物，去哪個方向不會遇到猛獸.這些，都要問神。所以這個巫師的責任就很重大了，因為說對了，大家會崇拜你，你可以繼續享受特權；可如果說錯了，大家就認為你已經被神遺棄了，會另選代表，而你，說不一定就會被殺頭。所以我的理解就是，一般情況下，沒有這個勇氣，必須借助酒的麻醉作用，在那種興奮的狀態下，才能說，才敢說。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
“好，我們來喝一杯。你喝茶，我喝酒，因為酒是用來敬神的，我覺得他很珍貴。”
“好。”蘇青喝一口茶，黃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看過我的詩嗎？”
“看過，我還挺喜歡您那種古體，很有韻味。”
“這叫舊瓶裝新酒。我不過是借助了古體的形式，但是對仗啊聲韻啊都不要求特別工整，而平仄就根本無所謂了。這樣我覺得就很簡單，大家都能學，都能寫，對吧？”
“也不簡單，要寫好還挺難的。”
“不難，我有好多學生都跟我學的，你看看他們的東西。”黃老邊說邊打開手機，開始一首一首的念出來。蘇青輕聲地附和著，一邊對同桌的其他人點頭微笑，黃老這種撇下滿桌人單獨跟她說話的做法讓她頗為尷尬。
“這些都是我的女學生們寫給我的。或者，也可以叫做紅顏知己。我的紅顏知己很多，全國各地都有。我是一個不愿意承擔責任的人，所以我沒有家庭，只有紅顏知己。她們能帶給我很多的快樂，也帶來很多的靈感。”
念完了詩，他又開始了別的話題：“我經歷過很多事……看到你們這些年輕的面孔，我想起很多……”
“您別光顧著說話，吃點菜。”蘇青夾了菜放在他碗里。
黃老喝一口酒：“好多人就是因為太年輕，他們只懂真理，不明白什么是現實，所以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想起來真的很可惜……”
“是，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祝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一切順利！”
“好，”黃老放下酒杯，“酒是個好東西啊……文人，特別是搞藝術，搞創作的人，他多半都離不開酒啊。你看，這個李白，不說了吧，沒有酒，他寫不出這么多詩，酒能帶給他激情，再比如，顛張醉素，是吧？……你也應該嘗試著喝一點酒，當然，不要喝多！嘗試一下那種微醺的狀態，你的創作肯定會另有一種氣質。”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蘇青意外地發現家門口蹲著個人，不由得緊張，年底了，會不會是小偷？腦子里盤算著是要馬上開溜還是裝作沒看見，可那個身影分明很熟悉，再仔細一看，卻是李永，旁邊還擱著幾個禮盒。
蘇青把他扶起來：“喝多了？”李永抬起頭：“沒事，你回來了！”“你不是有鑰匙的嗎？”“放在辦公室了。”開了門，蘇青直接走向廚房：“我給你沖杯蜂蜜水。”李永一把把她拉住，緊緊地擁在懷里。蘇青：“門還開著呢！”李永把地上的東西拎進來，隨手帶上門。
“你不是說年前不見面了嗎？”“我想見見你，所以吃完飯就過來了。”“什么時候回去？”“再過兩天。”“把這些拿回去，好好陪父母過節。”“東西就不用了，他們現在希望的是我能帶個人回去。”蘇青故意逗他。李永放下東西，不說話，開始低了頭細細地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