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凜冬之夜,一切安靜的可怕,任何風吹草動在這樣的夜晚都顯得尤為突兀。
凌晨一點,一輛加長賓利從市中心的豪華別墅區駛出,裝飾著高樓大廈幕墻上的燈光在它的車窗上投下浮光掠影。
于此同時,城外郊區的山林里,烏云遮住月光,濃重的黑夜就像抹不開的墨,如同一只張著大嘴的野獸,靜靜等待獵物的到來。
車停在了山腳下,車門打開,走下五人,西裝革履的四位保鏢簇擁著一位中年男子。那男人看上去約四十多歲,身材挺拔,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向后腦勺,平凡的五官上一雙眼睛閃著銳利的光。
黑暗中走出一個女人,她沒有打開任何的燈光,似乎已與黑夜融為一體。
“趙小姐?”男人詢問。
“是的,劉先生,請隨我來。”趙小姐微微彎了腰,便轉身帶頭領路,保鏢們打開手電,將劉先生圍在中間,小心翼翼地跟著她。
沿著小路上山,走過草坪、灌木叢,進入一片高聳入云的水杉樹林。約一刻鐘后,眼前豁然開闊,一大片空地的中央矗立著一間兩層尖頂木屋,屋內隱約透出昏黃的燈光。
趙小姐將一群人引入屋內,踏上“嘎吱”作響的實木樓梯,穿過二樓過道,來到臨墻的位置。一座直行木梯通向上層只容一人穿行的門洞,趙小姐開口:“先生一人上樓變好,其余諸位請在此等候。”他思索片刻,對著他的保鏢附耳囑咐幾句,便一人爬上木梯。
頭部剛探入閣樓,里面一片漆黑,“磁”的一聲,數排燭光一瞬間閃現。
“進來吧。”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他連忙手腳并用登上閣樓。踏上柔軟的絳紅色地毯,入眼的是一幅幅暗色調的布景和壁畫,從樓頂開始延伸到四面墻壁,密密麻麻地充斥著整個空間,布景上大多畫著令人看不懂的符號和圖案。地毯中間有一張較大的弧形木桌,覆著黑色的桌布,上面凌亂地堆砌著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過來坐吧。”木桌后椅子上的女聲再度響起,他剛走出第一步,地板上的門洞“啪”的一聲關上。一只烏鴉在他面前飛過停歇在木椅上,尾巴對著他。
“噢,別踢倒那些蠟燭。”他瞇眼細看,木桌周圍擺放了一圈并未點燃的白色粗筒蠟燭。他抬腳走過去坐下,那一直背對著他的搖椅“嘎吱嘎吱”慢慢搖晃著轉過來。
-02-
他心中一驚,原以為看見的會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女人,沒想到是一位看上去十幾歲的美少女,整個人瘦得離譜,將自己裹在深藍色的大袍子里。烏黑的長發、與眉平齊的瀏海、高挺的鼻梁襯得她的大眼睛更加深邃,最讓他欣賞的是她嘴型的優美弧度,唇瓣飽滿色澤粉嫩。
她朱唇輕啟,用著極為不和諧的蒼老聲音說道:“今日前來,所求何事?”
他將頭緩緩湊近她耳邊,低聲說出他的請求。她微微點頭,右手在他眼前一抹,桌上立即呈現出一張白底黑字的卡片,上面寫著一句話。
“看懂了嗎?”她問,他皺著眉點頭。她一邊露出詭異的微笑,一邊從桌上堆著的雜物中抽出一面帶有握把的圓形銅鏡。
她揮手將烏鴉趕走,烏鴉張開翅膀轉瞬停在女孩后方的衣架上,歪著小腦袋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劉先生這時才發現它的眼睛只有一只是睜著的。
她迅速拿刀在他手指頭上戳了一下,反手將指尖血滴在鏡面上。“接下來安靜坐著,不要說話。”
圍著桌邊的蠟燭被一瞬間點燃,她閉上眼,口中不停地低聲呢喃。他如她囑咐的那樣安靜的坐著,大氣都不敢喘。不知過了多久,他驚愕地看著她的頭發無風自起,從這個角度看去,女孩白皙的小臉龐像是嵌在了這頭發飛起后形成的巨大屏罩中,她那優雅迷人的唇瓣不停開合,低低的吟誦聲顯得那么空靈。火苗陡然竄高,有規律地左右搖曳著,像是在集體舉行一個儀式。墻上的布景在無風的情況下肆意翻飛,燭光下他眼花繚亂,似乎看到了日月星辰和浩瀚宇宙……
他只好盯著她的臉,感受她的眼珠在閉著的眼瞼內快速轉動。突然雙眼睜大,瞳孔緊緊鎖住鏡面……
幾秒之后,一切歸于平靜,她的長發散落在雙肩上,燭火也變得渺小。
“時間。”她開口:“2020年12月21日15時59分。
地點:廣州路1083號。
人物:劉先生您本人。
事件:被殺。”
她說的語調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只是在呈述一件事情。劉先生嘴里重復著她剛才的話,試圖在震驚中努力記下。
“占卜事項已結束,請回吧。”說罷搖了搖桌腳的鈴鐺,門洞被人從外部打開。
他沉思著離開了閣樓,發絲顯得有些凌亂。直到坐上車才回過神,“天亮后通知律師來找我。”
“是,老板。”
-03-
2020年9月1日深夜,一幢建筑樓的天臺上,兩位黑衣人開始了這樣的對話。
“你知道12月22是什么日子嗎?”
“劉先生60歲生日。”
“他會在他的生日晚宴上公布他的下一任接班人,他選中的人無論是誰,都會讓我們這些年的努力付諸東流,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嗎?”他的手遞來一個精致的鐵盒,“這是我送給他的禮物。”
“我會瘋狂炒作他們公司裁員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畢竟,多幾個敵人的敵人不是什么壞事。”
年輕人接過鐵盒,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04-
他是如此渺小,眼前延伸至蒼穹黑不見底。他感受到了觸碰,轉回身撫摸上去,像是有幾個面的柱體。“嘎”柱體動了一下,一只圓形眼鏡睜開,注視著他的漆黑瞳孔閃著光澤,世界開始晃動起來,他漸漸看清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烏鴉頭,慢慢意識到自己撫摸的正是它的鳥喙,跟它比自己就如同一只小蟲,他嚇得立刻就跑。身后“嘎、嘎、嘎嘎…”的聲音越來越想,它似乎越來越興奮。剎那,漆黑的空間突然變成鮮明的血紅色,他驚恐地回頭,發現它的另一只眼睛也睜開了,鮮紅的瞳孔正盯著他!
“啊!”劉先生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喘息著。這些天經常作一些怪夢,他知道是離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了。
-05-
2020年12月21日8時,劉先生正在遠離G市千里之外的S市別墅里吃早餐。突然桌子晃動起來,緊接著整座房子也跟著搖晃。
保鏢金走進來說:“先生,地震了,請撤離。”說完馬上帶他出去,登上他的私人直升飛機。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飛機卷起塵埃飛向高空。他看著自己的“黃金屋”在地震中支離破碎。奇怪的是,只有他別墅所在的山體裂開了,周圍的山體都沒有什么動靜……
直升機停在他S市郊區的另外一座別墅的平層樓頂上,五位保鏢帶他從樓頂的門順著樓梯進入里屋,只是越往下走,越能嗅到一股燒焦的煙熏味。
“不好,快向上走,回直升機。”金大叫,眾人奔跑到樓頂那扇門前,門已經被人從外反鎖,大家合力也撞不開,門外似乎還有個龐然大物抵擋在那。
“把防火衣穿上,我們快去一樓。”他鎮定下來,與大家一起向樓下跑去,他們到一樓的時候,大火已經蔓延向墻壁,沖向天花板,各種家具被燒得“吱吱”作響。他帶領大家進入到一座只有他一人知道的隱秘地下室。門關上的剎那,火光和熱度也隨之消失。不安感在心中升起,他開始暗中觀察周圍每個人的神情。
他奪過金手中的對講機,轉身向甬道深處走去,保鏢們緊隨其后。他用指紋解鎖了那扇鐵門,燈光亮起,里面的平臺中央有一輛漆黑的裝甲車。
“你來開。”他對保鏢尹說,然后打開對講機,吼道:“我打開了定位,你們以最快速度趕來!”
道路傾斜向上,裝甲車穿過最后一門躍上地面。
“往市區方向開”他開口,望著在火海中的房子,拳頭緊握。
繁華的S市市中心某咖啡店的門口停著一輛低調的民用裝甲車。
“下去給我買杯咖啡。”他對金說。
金剛進店門,“開車。”
“可是金還沒……”在他嚴肅的眼神下尹只有照做。S市的主干道和其他大城市一樣擁堵不堪,他在車里緊皺眉頭。
“先生,后面好像有車跟蹤。”尹用眼神示意在后方十字路口的黑色轎車。
“甩了它,上高速。”尹開車連續拐了幾個路口,那輛車終于不見蹤影。車速飛快,眼看就要上高速,那輛車又出現了,以更快的速度超越他們,急剎橫停在他們面前,劉先生看向后方,又多出好幾輛車堵在那里。
“加油門,沖過去!”尹點頭,撞開轎車尾部,直沖向高速公路。
-06-
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眾人卻不敢放松警惕。道路前方站了一個黑衣人,逐漸開近了才發現那人手上正舉著一個火箭筒。電光火石的那一秒,尹向右急打方向,幾乎同時,“嘭”的一聲,彈藥擦中裝甲車的斜后方,車沖出路邊的隔離帶,在空中翻滾360°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劉先生耳中一片轟鳴,巨大的爆破聲,下降的失重感,著地后的沖擊使他整個人陷入一種頭暈目眩的脫力狀態,恍惚中有人把他拖出車外,他迷糊地看著那個人影離開又走向燃燒的車邊。
“先生,您沒事吧?先生請回答。”什么聲音從胸口發出,不停地呼喚著他。
“先生,您的定位是在廣州路1083號嗎?我們馬上就到!”
怎么回事?不是已經避開那個地點了嗎?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眼前幾幢爛尾樓前,地上插了個路牌,正是廣州路1083號。是啊,似乎每個大城市都有一條廣州路。
這時,一顆破風而來的子彈穿進他的后胸,黑衣男子走到他身前。“是……誰……讓……你……來殺我?”他胸口起伏喘著粗氣問道。
“想你死的人太多了。”黑衣男子舉起槍準備盡快結束。
“呯”的一聲,他睜開眼,并未感覺到疼痛,眼前人卻倒下了。
“先生,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保鏢大部隊終于出現,幾人圍坐在他身邊查看傷勢。他如此小心,自然是穿了特制的防彈衣。即使這樣,子彈的威力也不容小覷,金屬片已經變形嵌在他的后背上,保鏢仝處理好傷口后,立即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疲憊地平躺在地上,顫抖著抬起右手腕,手表顯示“15時58分”,還有一分鐘,他終于要躲過這劫了嗎?他感到無比緊張,渾身顫抖起來。
“先生,您怎么了?”
“我的雪茄盒帶了嗎?”仝點點頭。
“給我一根。”仝熟練地點燃火柴,預熱,滅火,悶燒,剪雪茄帽,然后將它放在劉先生嘴邊。他哆嗦著雙唇吸了一口,感受那氣味彌漫在口腔,大腦似乎也放松了。他緩緩又吸了幾口,對著天空吞云吐霧。
一只烏鴉從他上空飛過,他的眼睛猛然睜大,眼神卻逐漸渙散。雪茄有毒!他用右手捂住心臟,疼痛從心臟蔓延至全身,朦朧中好多影子在眼前晃動,他逐漸感受到身體肌肉的收縮,體溫的流逝,生命的枯萎……
如果,如果他不去找那占卜師,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不采取這一系列的措施,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還是無論怎樣,那張命運的網都會將他包裹其中?
所有的思緒都回到那天晚上占卜師給他的那張卡片上,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不是預言了才會發生,
而是注定發生才能預言。
(完)
文=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