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自己在那個早期的夢之前所具有的聯想浮現在克萊爾腦海中:她的朋友艾琳的思想,她的愛在她患病的時候慢慢消失了。還有那本小說的思想,這本小說的女主人公認為自己與丈夫的感情淡薄了。如今她意識到,相比她已經假想好的,這些思想也具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含義。與她自己相關的一些事情,應該努力地擺脫彼得。盡管對于她來講,這并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領悟,不過她還是產生了一種解脫了的愉快感。她感覺仿佛將一個魔咒打破了。
在對自己的領悟進行追尋的時候,克萊爾產生了驚訝感:她為何耗費了如此多的時間才認清彼得?只要能夠看穿他身上的這些特點,她就感覺它們是如此的明顯,以至于她難以將它們忽視過去。她認識到在尚且對它們毫無意識的時候,她興趣盎然,從彼得的身上體悟到了那個關于真正男子漢的想象,并且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止她。同時,她首次以相似的方式見到了已經被當成英雄來崇敬的人的雄偉形象。這個形象起源于她媽媽,她曾經是媽媽的崇拜者。然后是布魯斯,在很多地方,他都與彼得非常相似,是一個典范。另外,還有那個想象中的男人以及很多別的人。如今,那個美麗的鳥的夢已經變得清晰明確,象征著她對彼得的美化。因為她的期待,她一直不切實際地追求過高過遠的目標,好像要拉著手推車去往外星球。而如今已經證實,這一切的星球只不過是燭光罷了。
在這里,這種觀點是占上風的,也就是克萊爾的這個發現全然算不上是發現。莫非在很久以前,她并沒有意識到彼得總是時常說而很少做嗎?沒錯,在幾個月之前,她就已經發現了。不過,她并未將它放在心上,也沒有對彼得不靠譜的整個程度進行估測。在那個時候,她的思維主要放在自己對他的憤怒的表現。如今,它已經變得明確具體,成為一個觀點,一個判斷。并且在那個時候,她并沒有意識到在他正直、大方的外表下,居然隱藏著色魔的品質。對于這一清楚的形象,只要她還盲目地期待著他可以讓自己所有的需求變為現實,她就絕不會發覺。她意識到自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對于這種關系,她很樂意擺放在公平交換的基礎上,她因為這種感悟而變得稍微堅強了些,從而導致她如今有勇氣正視他的缺點,同時對于支持這種關系的基石,她也具備了撼動它的勇氣。
在克萊爾整個的精神分析工作期間,根據克萊爾所收集的有關彼得的材料,我推測對彼得的個性的分析,她幾乎是沒有錯的。但是,還有一個關鍵點沒有被她發覺:彼得肯定會背叛她,不管是因為怎樣的原因。自然,她的判斷力肯定因為他表面上對她的有關愛的完美無缺的保障而受到了影響。在另外一方面,這并不是一個非常充足的解釋,因為它尚未將兩個問題處理好:她竭盡所能,想要獲得有關他的清晰的印象,但為何會停滯不前?她為何可以幻想——盡管并未實施——她與彼得分開是令人滿意的,不過她卻緊閉雙眼,不去正視彼得或許會背叛她?
這個遺留下來的問題,讓克萊爾想要和彼得斷絕關系的念頭遭到了壓抑,在短暫的一段時間內依然保持著這種情形。她感覺非常不開心,他只要一陪伴她,她就立馬屈從于他的魔力之下。寂寞依然是她無法忍受的。這樣,就又繼續維持這種關系。對于他,她所做的最多的是屈服,極少對他有所期望,不過她依然把他當成生活的中心。
在三周以后,她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口中叫著瑪格麗特·布魯斯的名字。對于自己是不是在夢中看到了瑪格麗特,她并不清楚,不過她很快就認識到了它的含意。她的朋友瑪格麗特已經結婚了,她們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好幾年前?,敻覃愄厥欠浅V档猛榈呐?,她對自己的丈夫非常依賴,并且對自己的丈夫冷酷地輕視著自己這一實情視若無睹。她丈夫不但瞧不起她,還當著其他人的面對她進行嘲諷。他有了**,而且還把她們帶到自己家里。在瑪格麗特感到失去希望的那段時間,她常常把自己的痛苦傾訴給克萊爾。不過,她老是變得更順服,堅信他總有一天會再次變為好丈夫。對于這種依賴,克萊爾已經開始動搖了,對瑪格麗特沒有自尊心的行為非常瞧不起。但是,他既是瑪格麗特深愛著的人,那么,可以采用的最佳態度好像就只有這個了。如今,克萊爾感覺她蠢笨至極!她原本應當激勵瑪格麗特,勸她與自己的丈夫分開。
然而,她過去對待朋友的態度問題并不是目前讓她產生困擾的原因。她震驚于自己和瑪格麗特有著出奇類似的境況,并因此受到驚嚇,從睡夢中醒來。對于自己的依賴,她一直沒有去想過。因為清楚顯露出來的驚嚇,她意識到自己也受困于一條相同的小船。她對一個男人產生了迷戀,并因此沒有了自尊心,她并未得到這個男人的真愛,他的價值引起了她的質疑。她了解到在與彼得的關系中,她因為難以抵擋的力量的約束而處在被操控的位置,從而導致生活中失去了他就變得毫無意義,難以想象。人際交往、音樂、事業、前程以及生理欲望——他是所有事物中最重要的,決定了她心情的好壞。她把時間與精力消耗在分析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不管他有著好的舉動,還是糟糕的舉動,她都會回到他身邊,如同大家所講的貓最終都會回家一般。她在之后的很多天一直過得非常茫然。這個領悟僅僅是讓更加痛苦的枷鎖套在她身上,而并不具備任何消除痛苦的作用。
在她恢復了相當程度的平靜之后,她對貫穿自己的發現的明確含意進行了研究。對于拋棄恐懼的意義,她有了更深的領悟:這是因為對于她來講,她的約束是本質的,她非常害怕他們會分開,只要可以保持依賴,她就會一直被這個恐懼操控著。她意識到自己不但把媽媽、布魯斯以及自己的丈夫視為可以崇拜的英雄,還對他們非常依賴,正如她對彼得非常依賴那般。她意識到,相比與彼得分開的恐懼,只是覺得自己沒有了自尊這一點并不代表著什么,因此她將永遠不會期望獲得任何莊重的尊嚴。然后,她了解到對于彼得來講,她的這種依賴同樣是一種危險與壓力。對于讓她快速消除對彼得的敵視情緒,這后一種領悟是非常有幫助的。
她了解到自己與大家的關系因為這種依賴而受到了傷害,因此她采用了一個明確的反對依附的態度。這一次,對于因為分開而出現的繩結,她甚至都沒有下定決心將之剪斷。首先,她清楚這一點自己難以做到,并且,在與彼得的這段關系中,她覺得已經知道自己可以處理這個問題了。對于這一關系,她讓自己堅信依然存在應當維持與培育的有意義的東西。在她看來,完全能夠在更加正常的基礎上創建它。如此一來,在隨后的一個月,她不但持續展開精神分析,并且還進行了實際的努力,竭力想要重視彼得對時間的要求,同時用更加獨立自主的方法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得合情合理。
可以肯定,克萊爾在這一階段的精神分析過程中獲得了非常大的進展。的確是這樣,她已經獨自一個人將另外一種神經癥傾向挖掘了出來——第一種是她強迫的慎重——對于存在著的事物,這種傾向是確鑿無疑的。有關自己強迫的性格和這種性格給自己的愛情生活所帶來的傷害,她已經了解到了。但是一直到現在,她依然不知道它通常是怎么對自己的生活進行約束的,她對它的恐怖力量仍舊一無所知。如此,她就高估了自己已經得到的自由。在這兒,一般的自我欺騙操縱著她,認為對一個問題有所認識,就相當于消除了它。事實上,這種解決她和彼得關系的方法只是一種讓步。有關這種傾向,她很希望可以局限在一定的范疇中,不管她對他有著多么清晰的印象,這種限制性的大小、固執程度要遠遠大于她所堅信的,就好像不久之后即將見到的那樣。她也低估了自己想要擺脫他的努力。她見到了它,不過期望可以使用改變自己對他的態度的方式誘使他回頭。
她在幾周之后得到消息,知道有人傳播了對她不利的謠言。她非常清楚,她的計劃并沒有因此而被打亂,不過她卻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里面建著一間鐵路信號所。這間鐵路信號所一直伸展到一個簡單的月臺,月臺周邊并未搭建任何柵欄扶手。另外,在信號所的邊緣還站著一個人。她醒過來的時候稍微感到一些焦慮。
她感覺這片沙漠有些寂寞冷清與危險。這讓一個恐慌的夢浮現在她腦海中,她夢見自己漫步在一座橋上面,這座橋的中間坍塌了。對于她來講,那個信號所邊緣的人影僅僅是一個孤單的標志,事實上,她覺察到了這種孤單,因為彼得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回來了。在那個時候,“兩個人置身于荒島上”這句格言浮現在她腦海中。這讓她產生了偶爾才會有的想象,想要與深愛的男人在一起,并且生活在山中或者海邊的一棟簡陋房子中。這樣的話,她第一個夢所代表的就是她對彼得的期望,和她可能失去他之后的孤單感情。因為前一天收到的匯報,她也知道自己的這種感覺加強了,即因為那些謠言誹謗,她也意識到自己肯定會有些擔憂,而且讓她更加需要保護。
她在對自己的聯想過程進行認真檢查的時候感覺非常怪異,夢里面出現的那個信號所為何絲毫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一個形象浮現在她腦海中,這個形象的出現是偶然的。她一個人在沼澤地中央的圓柱旁邊站著,從沼澤地中伸出了一些手臂跟魔爪,他們試圖去抓她,好像打算將她拉下來。就只有這些東西出現在這個幻想中。這是唯一的一種情形。她始終都沒有太過關注,僅僅見到了它最顯著的含義:因為害怕自己會被拉進骯臟的事物中,所以內心感到恐懼。這種恐懼因為這種謠言誹謗而再次產生。不過,這種情形的另外一面,也就是將自己置于他人之上的一面,再次浮現在她面前。這一面存在于那個信號所的夢中。這是一個凄清、荒涼的世界,不過她屹立其上。她不會被這個世界的危險波及。
如此一來,那個夢就被她理解為這么一個含意:因為謠言誹謗,她感覺非常委屈,而且,為了找到一個庇護所,還擺出一種高傲的態度。她在一個孤立的高臺上站著,嚇得渾身發顫。由于那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所以她急需在這座山丘上支撐她的人。然而,由于她找不到能夠依賴的人,她害怕了。幾乎是在一瞬間,這個發現的更關鍵的含意已經被她意識到了。一直截至現在,她所知道的就是她自己不具備抗力,并且分析決斷的能力匱乏,需要被別人支撐和保護著。她此時感悟到,在有的時候,她就會有些動搖,趨向于另外一個極點,成為一個高傲的人。她在這種情形下就需要一個保護者,就像她在不自信的時候所感受的那般。在她看來,她已經看到了一個將她捆綁在彼得身上的新遠景,所以,將這些捆綁消除的新的可能性也就會形成,因此她內心產生一種莫大的解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