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J:
你好!今天我睡得很早,我是被爸爸吵醒的。他有些醉,跟我說了一個多小時的話。爸爸總是這樣,一喝酒話就多。
然而談話過后,我便再沒有睡意,又想起了遠在山西的你。不知道為什么,認識你之后便對山西的一切特別敏感。
天氣預報只關心哈爾濱和太原;喜歡看關于山西的新聞;留意山西人的衣著和說話口音,卻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語言來形容。山西人說話倒底是什么特點呢?我的身邊沒有山西人。
再沒有睡意,便又想起了給你的信。我寫好了沒敢寄,怕你不會再喜歡。
再沒有睡意,又想起了你給我的信。說句心里話,剛開始的時候我并沒有對誰的信太在意,那只不過是平靜如水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你的那封信后(第10封,四月十二日,星期二),你說和我交往后,常常會做夢,夢中失去了友情,你變得婆婆媽媽。
你在感激我,感激我的美好,感激我純潔的友情。你說上個星期給我寫了三封信,問我收到了沒有。從此以后我便被一種朦朧的感覺籠罩起來,變得婆婆媽媽的反而是我。
我知道,你喜歡我的信,盼我的信。過去這樣,現在依舊不會變。
只是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發生,使你如此沉默,你給了我一個解不開的謎。
WJ,我真的很笨!這一切,我怨過你,也指責過你,只是你都不知道。
其實,我是很矛盾的。我不能為這一切找到一個完美的答案,我的猜測種種成立,種種又不可靠。我寫了好多的信,有的也寄走,只是石沉大海。
我想,或許你已經不在大同了吧!大皮巷此刻在我的心里異常清晰,盡管我從來都沒有去過。
但這些信都去了哪里呢?其實那也只是幻覺,你不在大同又會在哪兒呢?
我知道你依然會像一棵大樹一樣遠遠地望著我,這是你曾經說過的話,我記著呢。
而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已經不再奢望,在某個清晨或黃昏能夠收到你送給我的突然的驚喜。
只是我永遠都是你的“霙蕊兄”。剛開始的時候我并不解其中意,后來才知道《兩地書》中魯迅稱許廣平為“廣平兄”的,我想你一定是典自那里。
看來我真的還是太淺薄。但不管怎樣,這個稱呼是貫穿我們始終的。不!我們只有開始,沒有結束!
我知道,我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你總怕我對你太在意,可我又無法裝做不在意。有時候也裝一裝,但裝得不像,常常露有蛛絲馬跡。別笑話我的笨拙吧!
我知道在意你并沒有錯,只是讓你生活得太沉重。你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但有的時候又怕承擔責任,應該承擔的你依舊會義無反顧。但事情簡單又復雜,在這里誰也說不清楚。
我們都沒有錯,那錯的是誰呢?
我們畢竟不是活在真空里,這個世界把人們的思想束縛得太厲害。我們又都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無法超脫。
所以就有了你的帶著鐐銬跳舞的言論,但所有的一切卻束縛不住一顆向往“真善美”的心。不知道這一切你能不能理解,看來你并不理解。
我真得很壓抑,爸爸常常安慰我,但并沒有什么效果。我知道生活還會有許多其他的快樂,青春還會有許多美好。我會努力好好珍惜!
時間過得太快太快。秋天快過去了,真的希望你能有一個碩果累累的金秋呢!仿佛在一夜之間葉子變黃了、飄落了。遠遠望去,一片金黃色的海洋。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突然間沒來由地想起這句詩。
本來這只是個便箋,卻又寫了這么多。仍覺得有好多想說的話沒有講完,而說過的又沒有說清楚。你不會煩的,對不對!
如果說我不再盼你的信,那是虛偽的假話。我知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然而這也需要苦苦的尋覓啊!不禁想起了黛玉評說寶玉的那一段話,“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真是個知己……”
知己,知已,詩中寫過,歌中唱過。海涅曾用大樹當筆蘸著海水把自己的心跡寫在天幕上,而我只想寫在自己的心上,有人懂就夠了。
我的錯誤越來越嚴重,寫到這里似是無法挽回了。我寫的越多你便會越沉重,那本是我不愿意的,所以寫過了這封信,我便會擱筆,然后讓它躺在抽屜里,不去郵寄,也不敢郵寄!
好了,我不再寫了,如果再寫,三天三夜也寫不完。
當真不寫!
遼原白雪葬華巔,萬種風情無地著。
? ? ? 此致
? ? ? ? ? ? ? ? ? ? ? ? ? ? ? ? ? ? ? 霙蕊
? ? ? ? ? ? ? ? ? ? 1992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