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刁斗其人
刁斗，男，1960年出生，遼寧沈陽人，年輕時好長發，喜歡頸上掛飾品，愛牛仔服，迷戀存在主義哲學和西方現代小說。著有詩集《愛情紀事》，隨筆集《一個小說家的生活》等，長篇小說《證詞》《回家》《代號SBS》《我哥刁北年表》等，小說集《骰子一擲》等。其中《代號SBS》獲第九屆莊重文學獎、第十屆曹雪芹文學獎，《我哥刁北年表》獲第三屆曹雪芹文學獎。刁斗是20世紀九十年代活躍于中國文壇的“新生代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段以凇肥瞧?020年5月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最新中篇小說集。
2 窺視理論
現代漢語里，窺視表示暗中察看的意思。奧地利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把窺視欲望稱為“視覺力比多”，是一種本能的欲望。窺視欲望的心理成因，包括窺視者對自我身世的好奇和了解、獲得精神安慰和滿足感、獲得安全感和對不確定事件的掌控感等三種因素。刁斗說過，他的小說寫的就是自己的內在世界，“我的小說是我觀察自我解剖自我的產物，是我的精神自傳”。
3 窺視的內容
刁斗《我在》包括《身源》《身份》《身影》《身價》等四個中篇小說。
《身源》寫的是剛入職的新警察葉放調查一起裸尸兇殺案女受害人青花的身源故事。這具年輕女尸的拋尸地點，在省政府大樓南墻外側的灌木叢里，發現尸體報案者是省政府一個任內實權頗大的退休蔡處長。葉放去實地查看的時候遇到蔡處長。蔡處長偷偷告訴葉放，他的領導H比較好色，同僚老趙帶著小趙去歡樂谷玩耍，H也在，后來老趙就升上去了，裸尸就是小趙，是被氰化物毒死的，而老趙大學專業學的就是化學。葉放打電話給昔日戀人小敏，了解哪類職業學校教授專業技能，查找受害人學員證的線索，被小敏一通指責。葉放去駕校調查，被駕校辦公室的中年婦女指為假警察叱罵驅逐出來。葉放最后參加裸尸案現場復原，感受高層來到現場勘查的情景，聚集大領導褲襠后面的褲縫偏斜而結束。小說最后也沒有查到結果，更不用說破案，被演繹成了警局的人事暗戰，初看全是細枝末節，細琢磨滿是蛛絲馬跡。這篇小說窺視底層人物的身源，也窺視機關人際關系及其職位升遷的“身源”。
《身份》這個中篇，講一個叫“于非愚”的機關小職員從外地出差回家，下了飛機往家里打電話，卻沒人接，趕到家里，發現開門的妻子任杰、兒子和另一個自己三人在屋里，他們把自己當成冒牌貨拒之門外。于非愚只好去投奔離異獨居的朋友張巍，幸好張巍認得自己，讓自己借住客廳。于非愚去機關，機關的人認得他的證件，但不認得他的人；去兒子于公學校，兒子不認得他；去老干部活動中心找岳父岳母，岳父岳母也不認得他；最后去自己老家找父母，自己父母竟然把他當做堂弟于飛龍。于非愚無計可施，請朋友張巍一起去自己家里陪同做親子鑒定，張巍面對兩個于非愚也轉變態度，不再承認他。于非愚只好搬出朋友張巍家，租住在一間曾有人被拋棄上吊死亡過的鬼屋里，在外面謀得一個網吧看管自行車的工作，做了兩個月又因為丟失車輛被解雇，走投無路之下準備上吊自殺。這時候，手機響起來，另一個于非愚給自己打來電話，告訴他有一樁美差，原來堂弟于飛龍在一次礦難中死亡，當地為了限制上報死亡人數在九人以下，要瞞報另外死亡的十四人，就讓于飛龍繼續活著，這樣于非愚可以乘此機會充當于飛龍獲得社會生存的身份。于非愚找到了“自我”，打消了自殺念頭，接受了這一切。
《身影》講的是，小鎮少年邸一在省城監獄度過十三年囚徒生活以后出獄，返回家鄉復仇的故事。小說兩條線交叉敘事，一條是第三人稱敘事邸一回家，一條是第一人稱回憶十三年前邸一入獄的來龍去脈。十三年前，邸一是小鎮的初中學生，第二節上課時被林大嬸告知母親死了，回家發現母親是上吊死的，上吊的繩子很粗很新，雖然有些疑點，但繼父杜叔草草將其安葬，自己也無奈而變得冷漠。后來親眼目睹繼父杜叔和姐姐在床上滾在一起，確認母親因繼父侵占姐姐之事而死的，用小刀將杜叔刺了十三刀而被判刑十三年，但因為年少力弱沒能殺死仇人。他回到小鎮，繼父帶著姐姐已經住進省城經營生意。邸一重回省城，在一座挺大的農舍式的宅院里找到了仇人杜叔時，發現姐姐已經嫁給了他，還育有一個可愛的男孩，杜叔卻坐在姐姐推的輪椅上已經成為一個癡呆的廢人。邸一這十三年活在過去各種身影中變得毫無價值，他瞬間虛弱而癱軟了。
《身價》是最娛樂的一篇，壓軸之作當之無愧?！拔摇笔且患裔t學雜志的編輯，為沒有論文評聘高級職稱而苦惱，這時候王奕連續來家訴講他妻子艾珉，“我”開始了解艾珉和四個男人之間的情欲故事。我的工作煩惱與艾珉的故事交替敘述，艾珉的故事又通過丈夫王奕、情夫史亞虎、“我”、艾珉本人等四個視角講述，構筑成完整的事件。原來艾珉中學時被一個人多次強奸，后得到王奕鍥而不舍的追求，遠走北京打工和北漂辦暑期表演訓練班的 “我”度過了一段短暫的戀人生活，離開北京回到沈陽后與王奕結婚，滿足了王奕的偷窺欲望，婚后有了孩子，偶然因王奕幫辦工廠的同學史亞虎翻譯資料而認識史亞虎，并通奸且私奔外地，逐漸習慣享受著性虐情欲生活。王奕為爭取艾珉回家，通過電子郵件向史亞虎揭露艾珉混亂的男女情事，破滅了其心中艾珉的玉女形象，史亞虎潛回沈陽，調查真相時陰差陽錯在小區遇到了王奕，進入王奕家談判，爭執中失手殺死了王奕而入獄。“我”因職稱和工作接近崩潰，向艾珉求助性虐，艾珉又回到“我”的身邊。這篇小說偷窺的是人的身價，艾珉及其他人物在不同人心中的身價。
偷窺的指向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偷窺有時候是彼此知曉的?！段以凇返耐蹈Q內容從人的身源、身份、身影到身價，其實就是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世界，人物有裸尸女、警察、官員、小職員、醫生、中學生、雜志社編輯、小老板、家庭婦女等，并通過偷窺個人的存在以解讀這個社會和世界。
4 窺視的藝術方式
“十多年里，我書房掛的惟一一幅照片，始終是貝克特與新小說的格里耶、西蒙、薩洛特那幾個人的合影。我對那些形式主義者的好感達到了什么程度可想而知。我比較喜歡西方二十世紀上半葉的現代主義小說，一方面，它們的敘述調子與構成方式符合我的美學趣味，給我帶來的愉悅更強，另一方面，它們對于普遍人性和日常生活的關注角度與關注立場更讓我認同，更貼合我的參悟與感受。有人認為我以及與我類似的小說家把西方文學作為營養是喝狼奶，是對中國祖宗的大不敬，我覺得這樣發言既狹隘自卑，又文不對題?！钡蠖吩涍@樣說過。
作為二十世紀末“新生代作家”之一，刁斗直言自己受到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影響，其實與現代主義文學一起影響他的還有西方后現代主義文學，比如他提到的法國新小說就被歸為后現代主義文學的范疇。刁斗在吸收和消化先鋒小說和傳統文學藝術經驗的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的藝術表現方法?！段以凇犯Q視的藝術方式，集中體現了刁斗小說的藝術特點。以下從蒙太奇的敘述形式、片段性的敘事結構、拼貼式的敘述話語、反諷的敘述技巧、戲仿的敘事手法等五個方面來研究小說中窺視的藝術方式。
4.1 蒙太奇式的敘事形式
刁斗《我在》的敘事形式是反傳統的，是按空間安排的，而不是按時間，其松散的結構，就像電影的蒙太奇式的敘事手法。這種蒙太奇式的敘事形式就像是一種“精神分裂癥”，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間概念消失殆盡，以刺激讀者感官加深對小說主題的闡釋。
《身源》開頭這一章就是描寫新警察葉放參加警局工作布置會的感受，其蒙太奇敘事沒有像《尤利西斯》那樣不節制，是和客觀描寫混在一起進行的，這樣也避免表達流于晦澀。葉放看裸尸照片時，“他第二次看它們時，他身旁那個不裸體的年輕女人就是小許。當時是在辦公大樓十一層小許的辦公室——那家不大的屋子，是小許的辦公室，也就是他的新辦公室了，還是他和小許之外其它三人辦公的地方?！倍潭桃痪湓?，呈現了四個空間五個畫面：裸尸女照片、身旁女青年小許、辦公大樓十一層，小許辦公室，其他人正在辦公。如果我們拉遠鏡頭，從廣闊的視角來觀察，這篇文章比較大的蒙太奇鏡頭，包括了警局會議室、省政府大樓南墻外側灌木叢案發的現場、調查途中的公交車、駕校等大型空間，小說在這些蒙太奇鏡頭切換中敘述，這些空間和畫面彼此獨立沒有因果關系，促使讀者把注意力集中在背后的深層主題上。
4.2 片段性的敘事結構
美國后現代理論家伊哈布?哈桑認為：“后現代主義者只是拆解：所有他假裝依賴的東西只是片段。他的最大恥辱是‘整體化’?！?/p>
刁斗喜歡拋棄傳統小說的線性情節，在“時序”方面，他們大面積地采用“時間倒錯”的修辭策略，通過豐富多彩的零碎片段來展示現實的混亂和個體精神世界的荒謬。在“時距”方面，刁斗充分利用了“場景”、“減緩”和“停頓”等時距形式，使得小說的敘事節奏起伏不定，給予讀者更多的閱讀思考空間，更重要的是，它所產生的間離效果使得小說的所指更為豐富，讀者也就較難完整地理解、把握文本，這樣一來，文本的可讀性和讀者的研讀興趣都會被進一步增強。
《身影》這篇小說的結構就比較典型。第一章敘述邸一出獄，第二章倒敘邸一在十三年前中學課堂上得知母親上吊并回家，第三章敘述邸一趕往回鄉的火車站，第四章敘述邸一母親喪事，……小說就是這樣時空交錯著展開故事，讓讀者一會懸著心，一會陷入思考，與人物共同體驗他們的多舛命運。
《身價》的結構也類似，以“我”的工作煩惱與艾珉的故事片段交替敘述，艾珉的故事又通過丈夫王奕、情夫史亞虎、“我”、艾珉本人等四個視角呈現不同色彩的影像片段來建構。讀者在斑斕曲折的片段敘述中，隨人物不同角度窺視他們的精神世界，感嘆人物的卑微和世界的荒謬。
4.3 拼貼式的敘事話語
文學拼貼，指的就是在文學作品中粘貼入一些不同類型的文體、風格相異的話語形式、各類故事素材甚至圖案等等。在現代主義作家那里，各種拼貼的“碎片”看似無關，但事實上都是整體的有機成分之一，所以，它是構建整體的手段，是小說文本后面的支撐。而到了后現代主義作家那里，則宣稱“碎片是我信任的唯一形式”，它是真正的存在，也是唯一的存在。世界的本質只是一個碎片性的、非連續性的隨意拼貼。由此，拼貼成為唐納德?巴賽爾姆所說的:“(拼貼原則是)二十世紀所有傳播媒介中的所有藝術的中心原則?！?/p>
《身價》是這部小說集中運用拼貼式敘事話語比較多的一篇。有“旁白”和“正文”拼貼，有第一人稱敘述和第三人稱敘述拼貼，有紙條字據、電子郵件和人物詩歌作品拼貼等。刁斗通過這些雜蹂拼接，將一些看起來并不相干的片段構成相互關聯的統一體，以此打破小說慣常的凝固的形式結構，顛覆了讀者傳統的閱讀及審美習慣，達到了常規敘事無法企及的效果。不過，刁斗運用拼貼式敘述話語還是比較節制，并且是為了構建整體需要，并沒有醉心于拼貼本身，從這一點來看出，刁斗在藝術實踐方面還沒有朝向后現代主義奔跑得太遠。
4.4 反諷的敘事技巧
亞里斯多德定義“反諷”是“指演說者試圖說某件事，卻又裝出不想說的樣子，或使用同事實相反的名稱來稱述事實。” 后現代理論家伊哈布?哈桑將反諷當作后現代文化眾多重要特性的一種。在充斥著荒誕性、多重性、偶然性和不可知性的后現代主義那里，反諷更多表達的是對世界的疏離感和陌生感的觀照態度?，F代小說將反諷從作為一種語言的修辭手段擴展到了文本的結構上，反諷既是一種修辭格式，也是一種藝術的敘事策略和敘事結構，也可以作為一種文學創作原則，同時也表現為一種認知世界和構造藝術世界的方式。刁斗《我在》從言語反諷、視角反諷、情景反諷等方面，將反諷這一敘事技巧滲透在小說中，用來表達作者的思維方式、生活態度以否定和質疑特定價值觀，完成對個體生存世界的窺視。
4.4.1 言語反諷
言語反諷是傳統修辭層面上的反諷，它既是一種古老的修辭方式，也是一種最為常見和普通的反諷形式。它指的是敘事者在文本中采用非常規的諧謔性的語言，通過特定的語境，達到語言表層意思與真實意指之間的偏離甚至悖立，以此來傳達敘事者自身真實的價值取向。它有克制陳述、夸大陳述、反語等形式。
《身影》里邸一從林大嬸口中得知母親死了，從學?；丶?，本來應該是激烈的情緒渲染，但是，作者用克制陳述這一言語反諷形式，將這一嚴重的事情進行輕描淡寫地表達。 “我這才跟她一塊兒走出了學?！，F在這個季節是五月的初夏，天氣暖和了。由于剛從教學樓里走出來，太陽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歉鐐儨愡^來問我干什么去。我沒說我媽死了，我只說家里有點事。那哥們問我用幫忙不。我說不用了，然后補充說，其實我回去也沒什么用處。那哥們看我戀戀不舍地盯著足球，就把球又踢回到我腳下，我穩穩地把球開到了操場上。”這里，作者漫不經心地敘述，借助語境的壓力，讓讀者感受到它的嚴重性，并體會到作者隱含在字面之下的深意，邸一母親的死亡一定不同尋常。
4.4.2 視角反諷
《我在》各種不同類型視角的敘事基本上都存在，共同承擔著小說的修辭功能。視角反諷在多樣化的前提下，在文本中設置一個異常敘事者，他們的視角異于常人，能夠勘察到普通視角無法感受到的特殊景觀，這樣視角下的敘事必然會偏離人們慣常的思維，甚至與常規思維發生沖突，反諷的意義就產生于其間。
《身價》通過與艾珉有情欲關系的四個男人中的次要人物醫學雜志編輯“我”的視角，來敘述這一事件，“我”既是當事人之一，又是旁觀者，區別于普通的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敘事角度，使小說里各種人物的存在旋轉呈現為360°立體影像，完整偷窺了個體及彼此關系存在的畸形狀況，揭示每個人眼里各人物的生命價值，暴露了社會生存狀態的荒誕本質。
4.4.3 情境反諷
情境反諷也叫場景反諷，是指小說中相對獨立的情節或場景組合鏈接后顯示出的悖謬性和不合邏輯性。它是一種整體化的反諷。
《身份》里張巍同時約了兩個女網友見面，分身乏術，讓于非愚冒充他在客廳與其中一個女網友“語過天情33”見面。這里，張巍是雙面人，于非愚是雙面人，女網友也是雙面人，六張面具，營造了一個滑稽荒唐的情境。這個場景反諷，側面烘托了于非愚遭遇另一個自己被奪走身份的荒誕性，引發讀者深思。
4.5 戲仿的敘事手法
刁斗喜歡案頭放著一本美國后現代主義小說家唐納德?巴塞爾姆的《白雪公主》，經常翻閱。巴塞爾姆《白雪公主》恰恰是戲仿小說的經典。刁斗說：“我讀西方作品，對技術性的作品感興趣。這是一種智慧。但我無法走到巴塞爾姆那一步，最多走到像科塔薩爾那一步。再走得遠一點的話，就肯定沒有讀者了。”刁斗在尊重讀者閱讀習慣的同時，對于戲仿敘事手法的運用是嫻熟的，在《我在》就有經典的篇章。
戲仿，是后現代小說敘述的常用手法。作者對人們耳熟能詳的的歷史事件和人物、經典名著的內容和形式、文體類型等進行夸張扭曲變形的模仿，在荒唐可笑中批判和否定傳統和歷史，揭示現實的荒謬性。
《身源》就是對偵探小說的戲仿。傳統偵探小說一般采用一種基本定型的敘述模式：設置懸念——順藤摸瓜——真相大白，并且小說的細節都是有其關聯真相的存在意義。傳統偵探小說依賴于跌宕起伏的情節吸引讀者，關注事件發生的動作和行為過程，而不是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狀態，最終要表達的是正義得到伸張的思想。刁斗的很多偵探小說都是對傳統偵探小說的戲仿，但只有偵探小說的形式，敘述內核已經完全顛覆和反叛，關注的是故事本身傳達的各種玄妙經驗以及由此做出的對人生世態的思考?！渡碓础穼懙氖莿側肼毜男戮烊~放調查一起裸尸兇殺案的受害人身源，最后也沒有查到結果，更不用說破案，呈現的重點是受害人關聯的政府大樓權力場的人際關系和警局的人事暗戰，窺視受害人身源背后的生存環境。這種文本的戲仿與巴塞爾姆《白雪公主》如出一轍，表達了對權利的嘲諷。
5 窺視的結果
刁斗受存在主義哲學的影響很大，非常關注人的生存狀態，在與姜廣平的一次訪談中曾說：“他們總好像不是自己的。為別人活的多為自己活的少?！痹?997年林舟的一次訪談中，刁斗說:“我筆下的所有人物，最終都走向無奈，我筆下的任何美好，最終都歸于毀滅，這就是我對生存的理解。”《我在》結集了關于人的個體生存話題的四篇小說，從題目《身源》《身份》《身影》《身價》就可以看出作家聚焦的主題，就是人的生存狀態，通過小說的內容，可以看出是為了揭示存在的虛無和荒誕，呼喚個體存在意識和存在價值。
5.1 生存的偶然：孤獨
薩特說:“孤獨是我們與所有人關系中必然的一個方面，它體現為我們適應這個世界的必然行為。”《身價》通過描寫主人公艾珉的欲求，想讓人們正視自身的欲望，用客觀、理性的態度來處理好永不間斷地出現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偶然事件。欲望源自于我們枯萎、干涸、孤寂的心靈得不到滿足和慰藉。當那種生存的孤獨感逐漸逼近我們，淹沒我們本已面目全非的靈魂，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人物便被迫去尋找一種反抗的方式。艾珉選擇用燃燒的激情和如癡如狂的情欲來慰藉孤寂的靈魂，是一種精神匱乏的抗爭，也是對荒誕世界的反叛。
5.2 生存的責任：焦慮
《身影》主人翁邸一作為兒子和弟弟，承擔對于死去的母親和被誘騙的姐姐的責任，各種煩悶、焦慮、痛苦的心理伴隨著他的一切行動過程。十三年鐵窗生活肩負的責任，讓他體驗到了生存的意義和價值，在選擇自己的生存價值的同時也就選擇了與焦慮為伴。只是在看到仇人準備復仇的那一刻，發現仇人已經癡呆、姐姐已經嫁給仇人育有可愛男孩且一家人和諧相處，這種責任顯得非常可笑而沒有意義，小說對邸一十三年背負責任生存的荒誕性的嘲諷達到了高潮。小說以敏銳的洞察力關注著人的生存處境，人的悲劇命運，把生命的苦難、孤獨、虛無作為自己的創作意旨，深刻揭示了現代人焦慮的精神狀態。
5.3 生存的逃避：自欺
薩特說:“應該選擇并考察一種被規定的態度，這種態度本質上是屬于人的實在的，而同時又像意識一樣不是把它的否定引向外部，而是把它轉向自身。這種態度在我們看來就應該是自欺?！痹谶@個噪雜、紛亂、物欲橫流的現代社會中打拼，《身份》主人翁于非愚遇到妻子、兒子、單位同事、朋友對自己身份的不認同，為了擺脫這種困境，最后采用的一種手段就是“自欺”的辦法，成為堂弟“于飛龍”而茍活人間。小說從人物自欺的生存逃避出發，來揭示個人與世界關系的深刻意義。
5.4 生存的覺醒：惡心
人作為一個偶然存在的生命個體，外部環境的介入會給我們帶來各種壓力和糟糕的情緒反應，進而演變成惡心的苦痛感覺。就如薩特所說“存在是粘滯的，它把人粘在那兒，就像蜂蜜粘在身上、衣服上那樣，讓人惡心得要命。”《身源》葉放在案件現場復原中，最后看到的情景是這樣的：“能看到的，只是橫亙在他腦袋上的，大領導那叉開的粗腿與下墜的屁股，以及大領導褲襠后邊的那條褲縫，怎樣沿著他的左屁股蛋，斜向爬上他左側的后腰。這太滑稽了！葉放再次差點笑場。沒有裁縫會特意生產褲縫偏斜的擰巴褲子。這種情況，只能是大領導系褲子時匆忙所致，也許，在此之前，他剛因尿急屎急去過廁所，或者剛剛倉促地溜下舒適的睡榻?！毙≌f描寫葉放存在環境的惡心結尾，揭示存在的偶然性和人生的荒誕性。人只要生存著，就不得不做些什么，或他不得不就是什么，從而就要不斷地被接受，不斷地感到惡心。
刁斗作為一個使命感和責任感極強的小說家，其《我在》充滿著悲憫的人道主義情懷，通過窺視個體生存的孤獨、焦慮、自欺、惡心等精神世界，關注著個體生命的生存困境和生存痛楚，傾灑著對個體生命存在的悲憫和同情，告誡人們不要逃避人生的痛苦、孤獨、焦慮等糟糕情緒，而要執著于人的自由，超越現實與自我，追求真善美的世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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