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歸來已經有段時日，有關游西湖的點滴記憶還在腦中回放。現在閑話幾句，當作是對這次游玩的紀念。

一

去“樓外樓”去吃午飯補充能量的路上，往出租車窗外看，密密麻麻的游人首先給了我大驚訝。沒想到春節西湖邊人這么多。司機說，都是下大雪回不了家過年的。過年回不了家，卻能在美麗的西子湖畔度過一個別樣的春節，這失與得倒也表現得十分有趣。希望西湖能慷慨地給與這些不能回家過春節的人們以補償，并且，這補償能撫平了他們心中的那份遺憾。

斷橋上游人擠得滿滿的，大人小孩高低錯落起伏，來向與去道有時模糊，有時清晰，有的地方快速流動，有的地方停滯不前。古人描寫游玩地人多，喜用“游人如織”來形容。形容人呢，則用“紅男綠女”，即男的穿紅衣，女的披綠裳。我看斷橋上男女著衣的顏色，大多是灰與黑，沒有紅與綠的截然分別，不醒目，不分明，與西湖景色難以協調起來。這一點就不得不欣賞和佩服古人了。他們游山玩水并不像我們現在過多地考慮如何更加舒適，而是以怎樣把身心與大自然完美地統一起來為最好。所以，紅如火，似山花；綠如碧，象樹葉，就直接融入了自然。再有啊，如果這又紅又綠的又跳又亮的顏色，在白色的雪地里面出現，那景象你想，該有多美！

可惜的是，我是今人，而且跟那天的大多數游人一樣，我也穿了暗色的衣服。我想，既然不能在外表與古人一樣求得與自然合一，那么就從內心深處去尋找和體驗古人面對山水美景之時的快樂吧。很巧，那天小女穿了紅色羽絨服，外甥的外套是綠色的。古人的時髦著裝是男“紅”女“綠”，到今時卻相反，變成了男“綠”女“紅”。

在你擁我擠的蘇堤上，看東南西北方來的游客，聽各種各樣能懂的與不能懂的方言，我又想到以前看古文時，里邊記載著這么一件趣事。朋友幾個在蘇堤之上尋春，桃紅成霧，雨后紅色花瓣紛紛紅了一地。這時有人策馬飛馳而過，白衣飄飄，紅霧妍妍，頓時讓他們歡欣不已。其中一人竟興奮地脫去外套，露出白色的內衣，躺倒在花瓣舖就的長長紅路上。呵呵，這種對性靈極度張揚的情狀，在今天看起來似乎有點夸張，但多少能激起一些現代人的逸興和豪情。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因為把西湖比作美麗的西子，所以我想，無論古人看西湖也好，還是今人游西湖也罷，都是為了來看“美女”。既然“色”是人的本性之一，那么在走走停停的時候，我們千萬別因為不好意思而委屈了自己的本性，一定要張大眼睛好好地飽覽西湖的美 麗景色。

二

站在西湖邊，往湖中心看，不覺想起了明人張岱寫雪夜游湖心亭的文字。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小舟如“芥”，人“兩三粒”。那雪夜的西湖真有福了，如此高妙曠遠的景致被一個天才文人發現，并被寫入文字流傳下來。

雪夜的西湖一定很寂靜，也相當孤獨。所以當張岱登臨湖心亭時，看到也有一人在飲酒觀雪時，彼此都“大驚喜”。那一夜湖心亭的酒應該特別好喝，因為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一夜西湖的雪景也一定特別美麗，因為有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轉眼數百年過去，西湖的美早已被更多的人知曉，也被來自更遠的人觀看。有人說，山有山性，水有水性，西湖也有西湖的性格，此言極是。因為你只有讀懂了西湖的性格，才可以說是領略了西湖的美，才可以說在心理上是與西湖進行了“零距離接觸”。在整個旅游過程中，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跟那天令我驚訝的眾多的游人中的大多數一樣，僅僅是為了“到此一游”，以為留下了幾張以西湖作為背景的照片，就把自己跟西湖緊密聯系在一起了。我希望自己不僅是過了西湖的門，而且還能識得西湖的堂奧。

不知是誰先發明了“西湖如妓”的說法，雖然不雅，但有幾分的道理。因為西湖“淡妝濃抹總相宜”，所以達官貴人可以欣賞，村野山夫也能觀看，文人騷客也可玩味。不同出身、不同閱歷的人都可以找到西湖身上的美，得到各自身心的大愉悅。西湖就像一個靜坐杭州城邊的女妓一樣，應承著聞聲慕名而來的各種各樣陌生人的目光。

可西湖畢竟不是一般的女妓，她有品味，她耐品味。否則，她的美的生命就不會延續那么長久了。除了自然的遠山近湖之美外，西湖還有無比瑰麗豐富的故事傳說。在蘇堤你會想到東坡，在白堤你會想到樂天，這兩個中國文化的奇人，都在這里留下了寶貴的物質與精神遺產。雷峰塔、寶淑塔的身影在西湖的水面微微晃漾，三潭映月的神奇吸引著一代代游人好奇的心，更不用說歷史上留下的那么多有關西湖的燦爛文章和美麗詩篇了。

是的，西湖實在不是一般的女妓，她是女妓中的佼佼者，是跨越時空的名妓，似柳如是，如蘇小小。從蘇小小的墳亭邊行去，不遠處現在新修了武松墓、黃賓鴻碑。名妓與義士與畫師沿湖而立，西湖邊又多出一些值得玩味的內容。

三

雪后西湖，露出了她的精魂，秀美而純潔。

西湖是善解人意的。在短短兩天的游玩時間里，她勸退冬日的寒風，請來暖陽照耀，我們沒有受到凜冽刺骨的寒意的襲擾，時時處處被西湖的美景撥動心思，并且產生超絕塵上的遐想。

西湖的秀在于水。在蘇堤邊，在游舟上，在湖心亭旁，水面豐盈鼓漲，仿佛可觸的柔滑綢緞，充滿了質感。舟行處，那濃濃墨綠的湖水，微微泛起零零碎碎的瀲滟波光，象要把整個天空的光芒都吸進去，然后晃碎，再平整出一湖更加純凈明亮的水。遠處，是大片大片的青白色的光在閃爍，眼望過去，仿佛騰起了一層薄薄的微芒，讓人在那片神秘中慢慢懷想，漸漸迷失。

西湖啊，是把她的一大腔柔美的情懷，都化在了明凈的湖光中了。西湖是把她的千萬般嫵媚的神態，都融入在清靈的水影里了。

西湖的潔在于雪。我們去西湖的時候，冬雪尚未融盡，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近處蘇堤白堤，湖心亭和小瀛洲上，到處是斑斑駁駁的白雪覆蓋。東邊一塊，西邊一堆，這里一長抹，那廂一長條，十分隨意的安放，更加豐富了山光湖色的意蘊。

以前我想，桃紅柳綠色彩繽紛的春天，絲絲縷縷柳條垂掛的夏天，樹葉變黃紛紛飄落的秋天，光枝禿條寒冷肅殺的冬天，西湖都美。然而，美則美矣，總覺得有所缺。直到現在雪后的西湖擺在眼前，才恍然醒悟，有關西湖的所有的美麗，其實都是因了這份潔白而存在。西湖的質是潔的，所以才不染。于是，雖然經歷了那么多年代的更迭，被那么多的目光觸摸，她仍能保持一副愈久彌新姣好的面容。讓前來游賞的人們，無論他們內心有多陰暗或者復雜，只要面對了這份潔凈，都會在心底由衷地發出一字贊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