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躺在家里的浴缸中,腦袋放空,我只想好好的享受這個留白的下午。奢侈但愉悅。
然而,我剛點上一支煙,還沒來得及吐個煙圈,微信聊天的提示音便響了起來。我微微皺眉的看了一眼手機,是他,內容依舊是簡單且熟悉,“小寧,方便出來坐坐嗎?我跟我爸又打起來了。”
說來,我們倆都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因為這事兒出來喝酒了,我身為朋友心疼他,但卻無法給出可行的建議。因為我知道在那樣一個家庭長大的他,叛逆和抗爭的思想已被迫占據了主導。
幾乎每隔幾天他就會和父親大吵或大鬧一場,原因千奇百怪但卻也都是些生活的細枝末節。他總是會在吵完架后與我的傾訴,幾瓶啤酒下肚,嘶吼,謾罵,甚至是委屈痛哭都是有的。
他曾與我說過,他與父親的關系像是立在氣管里的一根針,這事兒只要一想起來,那么連呼吸都是痛的。回憶一時間讓我晃了神,細想來,整個疫情期間我倒是鮮少與他聯絡,我確想知道他近來可好。
? ?
這次,他沒有約在喧鬧且粗放的大排檔,而是在一個安靜的小酒館。他低頭沉默著,只是一杯杯的喝著辛辣的燒酒。我知道他酒量不佳,平日更是鮮少沾烈酒。
我按下他手中的酒杯,只靜靜看著他,等他從緊鎖的眉頭中抽出思緒來與我講話。他的反常讓我不禁感到擔憂。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里面像是蓄滿了泥沙的江河,想要流動舒展,但卻寸步難行。
我忍不住問他:“兄弟,這次真的被傷到了?”本以為這次又是和以往一樣熟悉的劇本,雙方吵架,然后翻臉,最后被迫喝頓酒和好,我在這里面扮演一個調停者,和稀泥的角色,安穩的陪伴他度過這段過渡期。
可這次直覺告訴我不太一樣,他看我抬頭看一下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空酒杯,跟我說其實來找我之前,他和他的祖母談了一次,他發現了一個,對他來說致命恐怖一般的攻擊。
其實他說到此刻,我內心中想的只是那么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究竟是能說出什么樣的話,使內心產生如此恐怖的激動,可是為了尊重他,也為了尊重這個憂郁的環境,我并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等他說完,他看著我微微點頭,像是在對我不打斷時的傾聽表示感謝。
他說到,奶奶告訴我,爺爺的父親從小就是對他嚴厲苛刻,連一點點小事都不允許他犯錯,脾氣古怪難以琢磨,反復無常,甚至剛愎自用,爺爺那個時候經常離家出走,即使到了將近20歲,即使都跟奶奶結婚了,回家的時候,依舊在家中得不到任何尊重。
奶奶告訴他,爺爺那個時候,就向她發過誓,保證不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他已經吃盡了父親脾氣古怪所帶來的痛苦。
可當爺爺有了自己的孩子,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吃飯時掉筷子,要怒斥、平常衣服疊不好,也要謾罵,他變得像他父親一樣苛求所謂的細節,高興了怎么樣都行,憤怒的時候,家里人便只是出氣筒。
奶奶曾經詢問過他,為什么當你那么痛苦,現在又做著著自己所厭惡的角色,每每如此,爺爺總會更加憤怒,工作壓力,上司譴責,企業變革,在外打拼的心酸,此時此刻都成為了苛責,甚至家暴的借口。
說到此刻,他又猛灌了一大口,告訴我,父親經歷的一切,他都經歷過,甚至小時候對自己動輒打罵,母親阻攔時,父親那時說的借口,都與奶奶說的一般無二。
他說記得那時有一次父親出去應酬醉酒回家,他本想給父親拿雙拖鞋,但沒想到只是因為鞋柜的門兒太重,他嘆了一口氣,就被父親狠狠地打了一耳光,那時他才13歲,鼻血橫流的他還要接受父親的質問:“不想過就從這個家里滾出去,老子喝那么多酒,還不是為了你有錢能上學,你跟我在這唉聲嘆氣的,是你爹死了還是你娘死了?”
小時候的他只懂得哭泣與忍耐,其實年齡稍稍大了,他依舊在這個家里沒有獲得過多的自由與尊重,父親總覺得錢給夠了,就證明我足夠愛你了,而你不可以忤逆我,因為你的吃穿用度都是我的血汗錢。
他說他也曾經偷偷問過母親,父親究竟為什么如此暴躁?母親說他小時候你爺爺也是這么管教他的,他第一次當父親,所能用的便只有腦海深刻中的經驗。
此刻他望向我問道:“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而我還沉浸在他們家祖傳的神奇管教方式中,只得搖搖頭。他盯著我的眼睛,吐出了一個讓我震驚的詞匯——輪回。
是啊,在我們這個社會總充滿著神奇的輪回,媳婦熬成婆,歷盡千辛萬難,當婆婆的第一天卻很少有人會想著自己曾經受到的苦難,將心比心的,讓媳婦也輕松一些,大量的人都是選擇報復式的繼續壓榨,農民翻身的朱元璋做了皇帝也并未輕搖減稅,依舊是鐵腕治國。
我曾經看過一篇調查,是來源于此一家國外的研究所,他們調查顯示,我超過75%以上的孩子在兒時遭遇家庭暴力以后,成年后會形成暴躁性人格,甚至會對自己的孩子施以家暴。
而無論他們兒時,有多么痛恨這個行為,這種方式,一旦當他為人父母為人母的時候,他們就只會記得,如何去傷害。我的朋友眼神中所謂的絕望,其實并不是因為這一次的,有多么特殊,只是在擔心自己逃不出這個輪回,擔心自己此時的厭惡此時的憤怒都會變成以后攻擊自己孩子的武器。
《安家》中被母親吸血的房似錦,《歡樂頌》中的樊勝美,《都挺好》中的蘇明玉每一個角色都是這么的深入我們的內心,我們覺得他們可憐可悲,甚至很可惜。
可是我覺得這并不是真正最可悲的,也不是真正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當他們有一天也為母的時候,他們用當年使自己受傷的那一套邏輯,繼續攻擊自己的兒女,在這場戰爭中,沒有幸存者。曾經的受害者,如今變成了劊子手。我們只能期盼教育來打破這個輪回。
公眾號:有思想的狐貍